樱熟槿芳(土银)

//本文♪So Far Away-Martin Garrix/David Guetta/Jamie Scott/Romy Dya

//沿袭原作人设 一篇在脑内吃了很久灰的情人节特典 权当练手 首次涉猎考据不足,还麻烦诸位不吝赐教w 樱花季开始啦! 全文14k字,预计十到十五分钟读完 祝食用愉快☆


清冷光辉晕进料峭寒风里,跃过枝头垂落的一串花瓣,落在沉默的长椅上。他行走于憧憧夜影间,踏碎一串摇曳树影,伸出笼在羽织里的手,半掩着嘴打了个呵欠。风不断沿着伸进衣襟间的手臂撑开的缝隙灌进来,毫不留情地卷走他不断散失的热量,冷风钻进贴身黑衣敞开的领口。

未知从何而起的一阵怪风吹来花瓣,飘飘洒洒的樱瓣从头顶斜上方的树梢旋舞而来,落到他的头上,直撞进视野,擦着面颊滑进羽织内。

遍植路旁的樱繁花满枝,视线从头顶那团朦胧的冷黄光斑与漂浮的微粒间收回来时,一个似真似幻的人影从无垠墨色中浮现出来。

沉重如夜色的制服,那头他一直看不顺眼的黑发,万年不变的M刘海,烟头橘红色的火光在一片昏黄中格外扎眼,银时伸手掏着耳朵,步伐不经意间绕向林荫道的边缘。

一脚踩进草丛时,失衡感与草尖露水的凉意令他打了个激灵,踉踉跄跄走回大路。那人捏着烟蒂悠悠吐出个烟圈,像是什么也没注意到。尼古丁和焦油的浓烈气味彻底盖过空气中浅浅淡淡的泥腥。

真是背运。银时揉揉卷发,想着避过去就算了,眼见着两人间的距离正在缩短,他漫不经心地将小手指塞进鼻腔。

人在焦虑的时候总有一些用于掩饰的小动作,以便舒缓紧张感,还能转移注意力。坂田也不例外。

他刻意走快了些,未曾想,即将擦身而过的那一刻,那人停下来。

仰脸望着枝头的花骨朵,抽了一口烟,呼出烟雾的同时,低沉的嗓音随着苍白的颗粒飘出来。

“喂,万事屋。”

银时佯装没听见,正欲拔腿开溜,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把他钉在原地。

“为什么躲着我。”

“哈?”

土方转过脸,长长吐出一口气,苍白烟雾在冷空气中扇状扩散开去,街灯的光晕落在被风拂乱的额发上。他微抿起薄唇,深邃的幽蓝色眼瞳中隐约映出一个神色慌张的坂田银时。


迷蒙间,银时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脸。

视野里一块放大的粉红色不明物体,“哇啊啊啊啊啊啊——”大叫着掀开被子坐起来,定春乖乖蹲在榻榻米上,伸着舌头哈气,对坂田银时直摇尾巴。

“哇啊啊啊它为什么在这里啊啊啊阿银我不是你的狗粮啊定春!!”一口气喊出的长句子招来了眼镜的吐槽,新吧唧推推架在鼻梁上的本体,叉着腰,“还不是因为Gin桑起得太晚了……今天还有委托呢!”

“银酱不去也没所谓阿鲁……”China Girl 咬着醋昆布从拉门后探出头,一边大嚼特嚼一边招过房间里的超大型犬类。伴着地板的一阵剧烈震颤,楼下老太婆的抗议远远从门外传来。

“真是的……难得周末想睡个回笼觉……”银时揉着睡乱的卷发不情不愿爬出来,被丢在榻榻米一隅的羽织上还残留着几片花瓣。

抓起织物,凑到鼻尖,若有若无的尼古丁味让人拧眉,肥皂微弱的香气钻入鼻腔,银时试图仔细嗅嗅,焦油和尼古丁交杂而成的刺激性气味驱使他猛地移开手。

真是的,害我又要洗衣服。


“白痴。”

扶着盥洗台,银时抬头看向镜面里的自己,拨开垂落前额的发丝,揉乱永远凹不好造型的天然卷,抬手用羽织的袖子擦干滴落面颊的水珠,打着呵欠准备去工作。

“草莓牛奶草莓牛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拉开冰箱门,看见空荡的冰箱里只有一罐草莓牛奶时,银时的神情凝固了一霎,冷气仍然源源不断地伴着灯管的冷光涌出来,砰地一下合上冰箱门。

仰头咕噜咕噜喝完牛奶,甜丝丝、凉冰冰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流进胃袋,冰冰凉凉的甜食才能——电话响了。

目光落在那台黑乎乎的电话机上,黑的,漆黑的,乌亮的,黑色的制服,黑发——银时倒倒手里的一升装纸盒,才发现牛奶已经喝空了。

“是,是,好,我们会尽快的!非常感谢您!”新吧唧一边说着敬语一边微微躬身,吧嗒一声挂了电话,冲正蹲在地上逗弄大型犬的神乐叫道,“神乐酱,再不去要迟到啦!”

新吧唧他们的任务是陪郊区的空巢老人聊天,刚打来的委托电话是找街口老太婆那只总是走失的肥猫,“那个,银桑,就由你去找猫吧!”新八笑着同银时摆手,和正骑着定春的神乐往反方向走,银时百无聊赖地吹着鼻涕泡往街口去。

一只白色斑纹的橘毛肥猫大摇大摆地从面前蹿过。

天然卷直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大喊着扎进暗巷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乒乒乓乓的碰撞声。

银时抖落头顶的蕉皮,抱着肥猫钻出巷口时脚下一滑,眼看着刹不住车,索性心一横闭起眼,任由自己撞进某人怀里。

那人被撞得踉跄,反而伸手稳住银时。

一阵微弱却似曾相识的男士香皂味钻进鼻腔,肥猫喵喵叫着,剪得参差不齐的爪子在天然卷胸膛上又抓又挠。

他犹疑着抬起头,咬着卷烟的那张丑脸出现在视野里那刻,心底只有个声音叫道,

完蛋了。


坂田银时一脚踹开土方,由于反作用力往后退几步时又踩上香蕉皮,这次脑袋实打实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肥猫呜咽着跑出去,他仰头往后看,颠倒的视野里,天空上的肥猫撒丫子奔向自由。

“疼疼疼疼疼疼疼……”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银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试图追上肥猫,阴魂不散的蕉皮又让他摔了个狗啃泥,脸上手上也多了几道细微的划痕。等银时逮到挣扎的肥猫已经是羽织落满污渍后的事情了。

银时懊恼地回想自己的窘状,抬手嗅嗅腋窝的气味,肥猫的尿骚味沾了他一身,捏着鼻子拧起眉,快点回家洗个澡,吃点芭菲,还能赶上下午重播的八点档,冰箱里大概还有点巧克——

某位税金小偷正站在原先的巷口抽着烟,眯起眼吐出一串烟圈,准确无误地在某人打算开溜前用视线锁定他。

3,2,1。

砰。

银时愣在原地,然后撒腿就跑。

都什么跟什么啊真是的阿银我都长这么大了还怕这种学校里一看就不是正经货色满脸写着“我要来找茬”的恶霸吗?不带停顿的字句滚动划过。银时站在万事屋的楼梯前喘着气,心说绕了这么一个大圈跑回来真是傻子。

“银酱?”神乐撑着阳伞出现在身后。

“银桑!辛苦了!委托金收了吗?”新八的询问下,银时开始上下摸索。

本该应该别在胸前的信封不翼而飞。

“诶!!!!!!!不见了!!!!!!!”捏着鼻子的新八发出惊呼,和神乐分头去找信封,离开前还让定春嗅嗅围绕银时的酸臭味,就连这只大型犬也嫌恶地蹙眉,直往后缩脖子。

“快去洗澡啊银桑!”

“我可不想和刚翻过垃圾堆的馊老头待在同一个房间里阿鲁。”


土方站在万事屋的招牌前有一段时间了,往来的行人无不好奇地往这边投来目光。真选组要来找万事屋麻烦啦——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没有人敢往鬼之副长的气场范围踏进一步。他叼着卷烟往木梯上走,不顾周围探视的目光,伸手敲门。

“有人吗?”

“打扰了。”

他拉开滑门,脱了鞋,沿着走廊往里屋走,四下里一片静谧。客厅的拉门开着,不如就放在这里?土方从怀里掏出信封,俯身放在茶几上,几乎是转身的同时,牛奶沐浴露的甜香味撞进室内沉闷的空气里。

坂田银时正用柔软的毛巾擦着湿发,全身上下仅一条印满草莓的蓝底四角裤,正茫然地望着他。

反应过来的银时径直把那条湿漉漉的毛巾甩过来,绕过土方扎进内室。“变态啊啊啊啊啊啊——”土方看着手里那条仍带潮意的毛巾,顿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最近的银时有点奇怪。

土方说不好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换作平常的他,应该会大大咧咧地往长沙发上一坐,任发梢往下滴着水珠,翘起脚,一副“你有什么事快说没事给我快滚”的神色。

手里柔软的棉质毛巾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甜味。

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啊。他困惑地挠挠脑后的黑发。

“银桑?我们回来啦!”

“土……土方先生?”面对迎面走来的男人,新八有些不知所措,那人把湿漉漉的毛巾塞给他,踏下木地板,自顾自地穿着鞋。

“走了。”男人冲他摆手,留给他一个侧影,滑上拉门。

银时追出来的那刹,土方沉默的侧脸从滑门的空隙间一闪而没。


“银酱?定春它找到装着酬金的信封阿鲁。”神乐说着抚过定春头顶的软毛,大型犬乖乖吐出信封,女孩朝他挥舞着信封。

银时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那这个是?”新八看看地上,又看看他,头上冒出一串问号。

“税金小偷来送钱了。”天然卷收走神乐手中的信封,搓揉着湿发走回客厅。



-

十四咬着卷烟,摸出蛋黄酱打火机,注意到路旁牵着孩子行走的母亲,拿着打火机的手又把它塞回衣襟深处。路旁不知名的树满稍嫩叶,嫩青色的叶子在怡人春风中缓缓摇曳。午后慵懒的日光柔和地散过树梢,风里一阵食物的香气。

他想大概是春天到了,所以人会变得很奇怪。

包括他自己。

常走的路栽满樱树,昨夜沿路行走时樱花飘洒,簌簌然如一场浩大的雨。

他甚至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然看见一个支支吾吾、窘迫慌乱的坂田银时。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土方跟自己说,在那个身影急匆匆扎进路那段的隽永夜色时,他抬手揉过沉重的眼皮。他有可能感冒了,也有可能正在发烧,总之无论如何,他都正在做着一场梦。土方抬眸望向路灯刺眼的光晕,还是一个清晰无比的梦。

烟已经抽到底了,伸手从唇边拿开烟蒂,掸去烟灰。

土方从暗巷走出来,指尖捏着扭曲的烟蒂,朝不远处的屯所走。艳黄的暮光在地面拉出一道长影,从围墙伸出的树梢落着叶,黄厚的叶片迎风卷动,土方看了眼在地面打滚的黄叶,推开屯所的门。


银时把干瘪的钱包塞回衣襟,提着满满一购物袋的牛奶和巧克力,穿过自动打开的玻璃门,抠着鼻孔不慌不忙地走着。小鬼一个咬着醋昆布,一个抱着装满日常用品的纸袋,跟在身后。路旁经过的人群时不时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银时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呵欠。

一大早就让钱包元气大伤,这感觉可一点都不妙。

人龙沿着橱窗一路摆到街角,拐了个弯之后继续顺着店面外墙的玻璃与海报贴纸蜿蜒,他们走了一阵才见到源头,注意到商店门口竖立的展板时,银时不自觉放缓了脚步。“银桑!那个是巧克力的限定吗?”他扭头看向追到身侧的新八,眼瞳中全无半点神采。

“不知道。”

“八点档电视经常有的阿鲁,'给爱你的混蛋'阿鲁。”神乐转动肩上的伞,话音模糊不清。

“姐姐好像收到一盒……说是很甜,不过还是开心地吃完了。”新八努力回想阿妙将巧克力丢进哈根达斯里的情形,银时抠抠鼻孔,“那种昂贵的巧克力,阿银我才不稀罕。对朴实的阿银来说,阿芙罗巧克力就够——”在天然卷把伞状巧克力丢进嘴里之后,话语碎成一串无意义的音节。银时揩去嘴角的污渍,提起手中的购物袋,凑到脸畔。在里面摸索了一阵,又拆了块三棱柱状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咀嚼。

“银桑!再吃下去又要进医院啦……”天然卷不在乎地摆手,三个人叽叽呱呱地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土方收回视线,在商店门前站定。

展板上几个描了边的艺术字藏在一堆纷杂的花纹和贴纸之间。

「樱花限定——满载爱意的宣言——送给你爱的另一半!」

土到爆的宣传语仍旧吸引了一堆来排队的顾客,土方叼着烟走过人龙,多是些低头看漫画或文库本的年轻人,有些还是拿着公文包一个劲看表的中年人,排队的人群中也不乏正用手费劲地捂住光秃头顶即将随风飘扬的几根发丝的老头,土方直拐了两个街角才走到人龙的末尾。大部分人都是帮女朋友排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土方站到队伍的最末端,等着长龙开始移动。

他对着橱窗玻璃里的倒影理理被吹乱的额发。

紧接着猛地下蹲,原先镜面虚像中头部所在的位置留下一个冒出烟雾的弹孔。

玻璃的碎裂声伴随着人群的尖叫和四散奔逃。硫磺味驱散空气中浅淡的花香。举着火箭筒的男孩在镜面内寸寸紧逼。

土方拨开往下淌血的刘海,扶着墙站起来,额角被玻璃碎屑刮出血痕,温热咸腥的血液顺着面部的弧线往下淌。

“土方先生。这下不用排队了。”男孩冲他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脸,暗红眼瞳里满载着危险的笑意。栗色的短发略略颤动,反坦克导弹从肩上漆黑的箭筒中喷射而出。

千钧一发间,土方十四郎只来得及将身体从弹道正中挪开。

一声接一声,玻璃幕墙绽出裂纹的脆响,树脂碎片跌落的清脆声音,飞弹发射的轰响,慌忙的脚步声,人群的喧哗,起此彼伏的惊声尖叫。光天化日之下奏响华丽的狂想曲。

土方疾步狂奔到店门前时,刚好到了预定的钟点。店内的女招待疑惑地看着展板外本该存在的人龙,正欲关上玻璃门,奔至门前的土方紧紧扒住门把,似是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玻璃拉门的门把留下一个带血的掌印。

逃进店内后男人压着膝盖大口喘气,在满面惊愕的店员反应过来前,闻名江户的鬼之副长从制服内袋掏出几张万元纸钞拍在柜台上,“五……五盒,我要了。明……明天早上来拿……”

还没等店员接过带血的纸钞并找零,男人就蹿出去,与缓步接近店门口的男孩拉开距离。“先……先生……您的找零——”应答的只有玻璃门的颤动,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导弹发射的轰响。


银时对情人节一向没有什么感觉。被新八从垫被中吵起来时还想问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反正也不会有人给他送巧克力吃。

银时转着转椅看前几天买的Jump。

出去买Jump的时候还撞到那个M刘海的抖M混蛋。银时捏着再生纸的页脚,咬碎了嘴里叼着的巧克力饼干棒。把交叠着的脚丫放到桌上,两个小鬼正坐在长沙发上看早间新闻。

银时努力驱散脑海中成型的回忆,打着呵欠来降低血液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再低头时才注意到手里的页脚都被捏皱了。


“叮咚。”

天然卷正站在便利店的角落,对着货架出神。

原本伸向Jump的手鬼使神差地伸向相邻货架上仅剩一本的Magazine。指尖在触及Magazine封面上胜似女孩的王子之后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拐向Jump。好险,抄起Jump的天然卷暗自庆幸,身后站着的人见他要离开货架,顺势走进角落,拿起剩在那里的Magazine。

男士香皂的气味混杂在便利店施用了柠檬味清新剂的空气中,天然卷这才惊觉身边翻着Magazine的家伙不是别人,是穿着藏青色浴衣的M刘海混蛋。

拿着Jump的手微微颤抖,银时强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吐槽,快步挪向收银台。

在收银台前排队时,那人还好死不死地排到他后面。

干,明明这里这么多人排队。为什么啊。

银时刚结账,便拆开手里巧克力的塑封,扔进回收箱,身后的男人指指货架上的万宝路。

“啊那个,我要红色的。对就是那个。”


回过神来的银时简直要怀疑自己见了鬼。就连客厅一角的电视上都出现那张他早看厌了的丑脸。

扎着双马尾的结野主播将话筒朝向一直摆着张臭脸的土方,被问到执行任务的过程时,男人薄唇张合,尚未吐出字音,突然偏过头躲开朝他飞来的导弹,接着镜头前平静的画面被硝烟、混乱与惊叫取代,站在弥漫烟雾间的结野艰难地进行报道,甜食的广告不合时宜地插播进来。

画面中的女生捏起六角形的巧克力,送进嘴里,脸上流露出陶醉的神色。接着镜头一转,八点档恶俗的情节再度出现,画外音随着巧克力包装的出现流淌出来,“由爱铸就的樱花限定,爱她,就送给她,情人节必备哟~”

银时移开目光,土到爆炸的宣传语也不知道是哪个挠破头的广告经理想到的。总之毫无创意可言。

谁会真的买这种东西啊。

在心底吐槽着,屋外传来敲门声。

新八跑出去开门。银时收起看到一半的Jump,把脚从桌上撤下来。

刚才还出现在画面上的男人同新八交谈,沿着长廊走进客厅。电视上的结野主播还在说话,甜美的嗓音流作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

那人万年不变的M刘海被拨上去,不知抹了多少发胶才固定住那几抹顽固的发丝。银时在心底吐槽,反正还是那么丑。即使没有了M刘海也不会改变多——说话间,那人理了理衬衫敞开的领口,银时这才发现他不光是发型,就连衣着都和方才电视里的那人大不相同。

这家伙该不会是让火箭炮轰坏了脑袋吧。

银时在内心吐槽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往那人身上飘。

裁剪得体的衬衫巧妙勾勒出躯体的轮廓,却也不显得疏浅和轻浮。长裤贴身而不紧绷,目光在那只提着布包的手上流转,顺着手背的青筋往上走,光洁的手腕,微微隆起的手臂肌肉,挽起的袖口,再一路顺着那人的宽肩回到敞开的领口,锁骨的交汇处线条分明。

土方突然停下来, 扭头看了他一眼。

银时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偷看橱窗里展览的成人漫画被抓包的小孩。困窘随着面部热度的飙升蹿上心头。

只一眼,土方又转头跟新八说了些什么,把布包放到茶几上,连同什么一起,便转身离开。


坂田银时听着那人落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他穿鞋的窸窣声,滑门打开的声音。新八的道别,男人低沉的应答,滑门拉上的细微声响。从电视传出的说话声不顾一切地涌入耳道,他努力捕捉那人留下的声音,等那些声音终于散失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时,才仰头靠着转椅的后背,对着木屋的房梁,长长舒出一口气。

新八解开布包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银桑!!!土方先生是忘了拿钱吗!!!”几张叠成爱心的万元纸钞躺在布包的正中央。

银时拿起放在布包旁的信封,抽出来一看,全是千元钞票,点了点,至少有几万。

那家伙简直是疯了。

或许是吃错药,有可能真的被火箭炮轰坏脑袋了。脑中有个小人在欢呼。

税金小偷的工资原来这么丰厚吗?

银时拨开那些叠成爱心的万元钞,福泽谕吉的脸被折叠得只剩一角,正正方方的漆黑纸盒上印着方才电视上出现过的商标。

凑过来的神乐停下咀嚼醋昆布的动作。

这不,电视上又出现了广告。“限定贩售一万份,快和爱人分享这一份幸运吧~”伴随着土掉渣的宣传语划过的正是巧克力的图标。如出一辙。

银时捆上藏青色底,印有白色碎花的方巾,拿起信封,“那个税金小偷有没说什么?”“诶税……土方先生说他还要去相亲,巧克力放在屯所不方便,会被,”新八换了个语调,“会被‘那群混蛋吃光’,就借万事屋的冰箱放一下了。”

“相亲?那个税金小偷还真是多情又多金的风流混蛋阿鲁。”

“呐银桑,不准偷吃,这盒巧克力这么贵,违约金肯定不便宜。”

“真是的……阿银才不会去吃这么俗的巧克力。”天然卷抠着鼻孔,提起布包,塞进冰箱。摸出盒草莓牛奶一饮而尽。



-

坂田银时反应过来时,电视已经被关掉很久了。

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关掉的,新八和神乐为了给街口的老太婆抓猫又跑出去了。他分明记得新八接了个电话,说要出去,神乐叫醒定春,却不记得电视什么时候被关掉,更不记得自己何时从长沙发挪到转椅上,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关掉电视,拿起Jump的。

他看看指尖别着的书页,目光扫过页面上主角的对话,掠过气泡框里的汉字和平假名,却对此毫无印象。往前翻页,一直翻到有印象为止,原来在不知情下已经看了四分之一本Jump了吗?

银时放下漫画。揉揉发酸的眼睛,把Jump盖在脸上,靠着转椅,往后垂下手臂,开始放空自我。

相亲?

什么相亲?

银时搜肠刮肚想了好一会,还是无法从坂田词典中搜刮出相亲这个词的另外含义。

土方十四郎要相亲,还买了一盒巧克力。不知道要送给哪个女人的巧克力。相亲对象?还是此前早已有的心上人?问句一个接一个蹦出来,银时疲于应付,内心的聒噪彻底没过心底平静的浅滩。

潮水一句招呼也不打便漫卷而来,没过沙洲,冲刷过浅滩之后,潮汐的白沫碎在沙上,礁石重又露出水面。徒留一片空荡荡。

总之税金小偷有喜欢的人,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对吧。

不知怎的,想到清晨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银时便觉左胸第四根肋骨往内几寸隐隐作痛。

真是的。叫他来想这些情爱之事,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吧。

银时懊丧地抬起头,Jump滑到身上,此前填满鼻腔的印刷油墨味散掉了,他推开木桌站起来,突然记起什么似的,猛地跑向内室。

手滑过挂在晾衣绳上的羽织,到底是哪一件?银时抚过带着潮意的衣物,胡乱抓起某件的衣角,纤维上只剩下洗涤剂的柔香。

他甚至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这个人,当他缓过神来后,那人已经默不作声地从博弈中抽身而出。

游戏结束。

坂田银时站了好一会,才从飘荡着洗涤剂柔香的空气中出来。他毫无理由地想起冲田三叶。他记起自己躲在天台的水箱后,吃着辣仙贝,至今仍然记得仙贝的辣味,与天台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怪风。吹过面颊的风似乎要带走他脸上的全部水分,卷着咸涩的液滴划过耳畔。

他记得红万那阵烟味随着变换方向的凉风吹过来,同时带来那人身上依稀的皂香。

银时不自觉地迈向橱柜,滑门安静地顺着导轨打开,明明拿着盒布丁准备拆开,却鬼使神差地摸了条纸盒装的醋昆布。少了一条那小鬼应该不会发现吧?厨房的垫脚凳落在角落吃灰,神乐当初踮起脚去够醋昆布却怎么也够不到,跳上流理台去拿时又因为用力过猛把流理台踩碎了,自此之后银时就给她配了一个垫脚凳。

有几次抓着Jump回来的银时,在经过长廊时看见那小鬼踩着垫脚凳,摇摇晃晃地伸长手去够昆布盒。那丫头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候,已经长高到不需要垫脚凳了。

总有一天也会撇开他这个臭老头吧。

连万年臭脸的抖M混蛋都得去相亲。

时间远远超乎银时的想象,以加倍快的速度朝前流淌。

顺着咀嚼,昆布的醋酸味在嘴里漾开,迅速占领每一个味蕾。

可恶,酸得连眼睛都在分泌生理性的盐液。银时用羽织的袖子遮住即将落泪的眼眸。口腔里咀嚼的动作却并未慢下来,酸味随着牙齿研磨昆布条的声音传遍舌苔,甚至钻到他心底去,勾出唾液与泪水。

没用的大人。

无论他长多大,拥有如何强壮的躯体,怎样庞大的体型,归根结底,藏在内心深处的还是个小孩子。银时七手八脚抹去脸上的液体,却越弄越糟,总也擦不尽似的,他扭开水龙头,借着水流冲刷金属水槽发出的响声,扶着流理台,以一种貌似随时都要呕吐出来的姿势,在空荡的厨房里低声抽泣。

大人是缺乏眼泪的生物。也是缺乏感情的生物。

银时把垫脚凳拖出来,擦也不擦,直接坐在上面,沾了一屁股灰也不管。

撕开布丁表面的塑封,开始用勺子一下一下地挖着,几乎是囫囵吞食着布丁。

吃完这个就是大人了。

身为大人的坂田氏。

这么跟自己嘟哝着,坂田银时吃完最后一口布丁。“今天的甜食超量了哟~”心底响起一阵美妙的提示声。今天的坂田氏不是寻常的坂田氏。

他从垫脚凳上站起来。

今天的坂田氏情绪低落。

需要更多更多的甜食。


银时记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看见的。但那些本该被遗忘的镜头,此时从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尖叫着雀跃着涌出来。

话筒朝着真选组的监察员,山崎退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应对主持人的提问。

“啊?副长?副长他说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人哟。所以没有女人想和他谈恋爱。”

主持人说了些什么反驳的话,山崎的反应相当吓人。

“哈??什么啊,副长原来这么受欢迎的吗?我们这些跑龙套的角色压根就没有生存空间嘛!”

银时哑声笑道,“搞什么鬼,六点档动画的男一号明明是我啊。”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抱着桶一公斤家庭装的香草冰激凌,挖了一半的冰激凌桶仍散出凉意,水珠沿着筒壁滑落,沾湿了羽织。他本想转台,抓住遥控器的手缓缓放松。把遥控又放回茶几上。

算了,暂且看看那个混蛋到底多高人气好了。

镜头前又出现几个人, 戴着眼罩吹鼻涕泡泡的冲田总悟,苦苦思索的近藤勋,最后出现的是新八。“啊,土方先生?感觉是非常温柔的家伙。”

眼镜歪头想了一会,“感觉是会非常温柔地对待喜欢的人的家伙。

“虽然他和银桑经常吵架。

“一见面就开打。”

“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相处吗?”

“是的。银桑也是,土方先生也是,其实都是很温柔的人。”

主持人面对着镜头说着些什么,画面切换,名为「超高人气鬼之副长隐秘属性大揭露」的特别策划结束,转而播出的是些了无意义的综艺节目。银时兴味索然地关掉电视。此前冒出光亮的盒子顿时漆黑一片。记忆从自己把冰激凌桶塞回冰箱后就中断了。


不断涌出的冷气随着冷色光芒持续围绕着他,手臂上业已褪至浅粉色的划痕暴露在光晕中。

银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后来把剩余的半桶冰激凌都丢掉了。

长了白花花一片的霉菌。

纵使没有霉菌的干扰,冰激凌也总会有一个保质期。说不定什么时候起,他就不想吃冰激凌了,会对身边的一切甜食丧失兴趣。 即使是遍布全身的、大大小小的伤痕也总有痊愈的一天。银时的手不知何时解开了布包,正对着巧克力盒子发呆。

他发现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更懂那些伎俩。

讨好的伎俩,换句话说,他比银时想象的更会逗人开心。也更用心。

银时沉默了好一会,他试图去想象那副场景,闻名江户的鬼之副长,眼瞳中温柔满溢,搂着看不清面貌的女子,低声絮语。他果然还是想象不出来。场景沿着正中心放射状的裂纹碎开。银时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无法揣测、推演,甚至连设想也无能为力。

应该说,副长谈恋爱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现在大多数人的脑海里。

那种只会把蛋黄酱当水喝的怪物,有谁会喜欢啊。

当然了,银时也是怪物。血液里糖分比盐分还多的怪物。

终于从思绪中抽脱出来的银时,此时此刻,站在冰箱源源不断漫出的冷空气中。

发现自己已经撕开了巧克力外包装的塑封。

并且在本人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把塑封撕得七零八落,半点不给自己留余地。


那家伙居然真的会去排队。

在一瞬间闪过的是这样的句子。没有惊讶和慌乱,银时不过试图去想象,那人迎着路人的目光,满不在乎地叼着卷烟,光明正大在上班时间排队。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啊。

什么样的家伙值得这个工作狂抛下一切。声誉、信望、公务。似乎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抵得上那家伙。银时舔舔干裂的唇,唇瓣的裂痕被唾沫濡湿时带来一阵刺痛。嘴里一股干涩的苦意,舌尖从唇上卷来的甜味很快消散,只残留愈发强烈的酸苦。

给相亲对象的巧克力。

给心上人的礼物。

这个样子也没办法送人了吧。

大不了阿银我再去买一盒好了。

违约金要多少?税金小偷也不会在乎那丁点儿碎钱。

银时掀开纸盒。

八十一颗巧克力以相互交错的方式排成纵横几行,最外围的一周绕出个爱心的形状。

搞什么啊,副长送这种巧克力,不怕被笑吗?

话虽如此,如果是自己收到的话,大概会狠狠嘲笑一番,接着不留情面地吃个精光吧。

念头从心底蹦出来的同时,银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盒巧克力不属于他。要丢弃塑封包装之前,银时发现上面有几行出于女性之手的字迹。

“情人节快乐。”后面跟着一串模糊不清的字符,似乎是因为涂改太多,压根无法辨认出到底是送给谁的。但从落款附近的星星和爱心上看,的确是送给女性。巧克力也只会送给女性。一点不错。坂田侦探,加一分!

油性笔黑色的字迹和包装的颜色融为一体,才变得难以辨别。

银时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这盒巧克力不能送人了。

自暴自弃地,捏起一块六角形的巧克力塞进嘴里。

巧克力在口腔的热度下化作一股温润的热流,内层樱花味的糖浆流淌至舌尖,令人遐想至樱花灿烂时,漫步树下的情形。

银时索性又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早樱盛放,听小鬼说今天是什么白色情人节。管他什么情人节。总之只要是过节,只要是春天,大街上总会洋溢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没错。

银时这种浑身馊味的糟老头没有品尝过的恋爱气息。

他隐约记得,这个节日,是用来让男性给心仪的女性回礼的。

坏了,银时是抓着锋利剪刀的月老。一把切断绑着土方十四郎的红线。

那又如何?

也不会有天庭警察把他五花大绑,押到通天大牢去。

银时把纸盒整个从冰箱拿出来,关上门,走向客厅的途中,每走几步,就抓起颗巧克力往嘴里送。

就算……

就算他把辣仙贝吃完了。

那个爱吃辣的女人也无法复生。

就算,就算他吃完手里这盒巧克力,回心转意之类的事情终究不存在。


银时左右转动着椅子,不停往嘴里塞巧克力,直到把嘴塞得满满当当,直到糖浆甜得他拼命分泌唾液,甚至从眼角溢出泪水。他呛得直咳嗽,室内回荡着费劲的咳嗽声,新八和神乐今天都不在。

没有人会看见他这副狼狈模样。银时像是跟看不见的东西在竞赛,一颗一颗消灭着巧克力。此前不久尚且满满当当的纸盒,如今只剩下零星几颗巧克力散落各处。

吃完这些,就不会想到那人了。

冲田三叶逝世后,葬在远郊的墓园。

有次银时去帮当年阴差阳错“遇见”的老头扫墓时,看见墓园的一角,一身制服的男人站在那里。叼着卷烟,也不说话。只是站着,手揣在兜里,低头沉吟。他看见一捧嫩黄的小花躺在墓碑前。那人半蹲下去,对着墓碑上的照片,低声说着什么。

虽听不见话语,但从神态判断,银时大致猜得出语句的方向。

土方似是在求她饶恕着什么。

朝墓碑久久地低着头。

半晌,他用手背擦去脸颊的水渍,站起来。银时再一次借着老头的掩护,躲在墓碑后方。直至脚步声渐远,四下里重归寂静。



-

无论如何,人可以被替代,物品总会过期,连感情也会变质。这样没错吧。这么说一点没错。

银时突然对剩下的寥寥数颗巧克力生出份不忍来。

他开始缓慢地、仔细地品尝它们。从融化的时间,到糖浆的甜度,甚至是最后剩在舌上的余韵。充满可可香味的余韵。

银时才发现,巧克力的外表撒了层可可粉,外层的巧克力含糖量不高,由微苦的、略带酸涩的可可粉,到没多大甜味的外壳,再逐渐接近绵软甜蜜的内在。或许谈恋爱也像是这么一回事。

午后的江户一片宁静,人声似乎从极远处传来。清冷的日光刺破纱窗,从缝隙里钻过来,给客厅抹上半明半暗的冷色调。银时忽觉眼睛十分酸涩,抬手揉着眼皮,眼睛又干又累。一定是变成大人的代价。

这么想着,他换了个姿势,把腿交叠着放到桌上。

继续享用剩余的三颗巧克力。

慵懒的氛围与清冷的浅蓝色日光完全不搭。

像是印证他的想法,喧闹越来越接近。

银时摇摇头,世界上没太多巧合。比如正偷吃着巧克力的他不会被抓包,抖M混蛋心里装着的人再过一万年也不会变成坂田银时,他也不会和那个混蛋谈什么狗屁恋爱。

银时放下脚,捏起倒数第二颗巧克力往嘴里送。

他可能今晚就要入院了。

上一次这么大剂量地吃甜食害他又拉又吐,在医院躺了两三天。医生还一副吓唬小孩子的标准语气,“要是晚来一点就不堪设想惹。”

切。

银时转动转椅,转得目眩神迷。

室内的光影悄然移转,身处其中的人并不太可能用肉眼捕捉到光线的变化,但倘若闭眼一阵,哪怕半晌,再睁眼时总会清晰感知到,越来越昏暗了。

喧嚣渐大。这不是银时该担心的事情。没人能阻止他吃完最后一颗巧克力。


就在同一瞬间,当银时把最后一颗巧克力送进嘴里时。

“吱”地一声,滑门尖叫着滑开,一连串粗重的脚步声扫过地板。

土方十四郎急匆匆跑进客厅。

恰好目睹银时吃掉最后一颗巧克力。

鼎沸人声包围了江户,在一片喧哗中,银时不知怎地,只听得见身着制服那人粗重的喘息,和自己胸腔内心脏的狂舞。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迈到桌前,剑眉横竖,那双湛蓝眼瞳中满是愠色,在昏暗中,坂田银时无法自那片深邃的湖泊中读取更多的讯息。

那人一只脚已经踩上桌面,往前揪起银时的衣领。瞠目而视。银时嗅到他身上浓烈的硫磺味,相较之下微不足道的烟味,不合常理地,他分明觉得那人的眼眸亮了一霎。

“你吃完了?”一如记忆中的低沉声线。

银时还在等嘴里的巧克力融化,眨着双死鱼眼,暗红中满是一片“你来揍我啊”的满不在乎。

最多就揍我一顿,你这M刘海混蛋。

那人看着他,只是看着他,银时分明知道连一秒都不到,可他恍然觉得那人看了足有一个世纪。

接着揪住衣领的手一发力,银时和他的距离急剧缩短,呼出的热气喷到银时脸上。男人忽地凑近,强硬撬开他的唇齿。


时间静止了。

那人直吻得坂田银时发懵,高超的吻技也不知从何修炼而来,径直勾走他嘴里一分一毫的甜味,烟草的苦涩混进嘴里,融掉的巧克力漏出糖浆。攻城略地间,残余的理智在大叫。银时挥出一记重拳。

十四并未躲过。他在巨大冲击力下偏过头,蹭破的唇角染上猩红。

胸腔剧烈地鼓动,额发落下来遮住脸庞。俨然一头正在变身的猛兽。他松开揪住衣领的手。

坂田银时滑到桌子底下,缩在桌肚里。听着那人的手滑过桌面的纸盒。

喧闹渐渐平息,填满四周的是令人窒息的静谧。

纸盒的窣窸消失了。银时把头埋进臂弯,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

今天所有事情都不对劲。

往常的,往常的土方十四郎,往常的坂田银时,都不见了。

他听不见轻柔的脚步声落在地面上。

那阵男士香皂味被压在气味的最底层,混杂在一股乱七八糟的气味里,直钻入鼻腔。


有只手伸来,轻柔地抚顺那头永远乱糟糟的天然卷。接着揪了下他的耳朵尖尖。

「すきだ,馬鹿。」(喜欢你,笨蛋。)

银时犹疑着从臂弯中探出头,眼瞳中满是莹润的光。

声音的主人看着他,转而低下头,在他前额印下一片细碎的吻。

银时仰起脖子同他接吻,两个溺水的人相互渴求对方肺部的氧气。他像只放肆的猫,贪得无厌地扑到土方身上,把那人扑得往后跌坐在地。


土方胸怀忐忑,用指尖试着去触唇角的伤口,左边面颊一个拳印,破裂的毛细血管正在形成淤青。侥幸那人留了力度,不然当下他得在地上捡牙。土方想想,扯出一个苦笑,肌肉牵扯间祸及伤口,猛地扯大的裂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那个怂蛋不知道又躲哪里去。“嗖”一下,变身似的,就消失了。

铁锈味的甜腥在嘴里漫开,巧克力的香甜混杂其中,反而变得苦涩起来。土方摸摸左边幸免的下槽牙,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不要命似的,大有一种,“爱人大婚我也不活了”的悲壮感。指尖滑过桌面的纸盒,压根没什么相亲对象,在屯所煞费苦心地装点了好久,才出来见他一面。

光是相亲对象也是自己情急之下的托辞。

玩大了。

土方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那家伙到底哪里不对劲。也终于知道自己是搭错哪根筋。

巧克力和钱,最终都是要给银时的。倒是那几个爱心,毫无叠纸天分的土方硬着头皮跟小玉学了好久,还叫她不准把事情说出去,尤其是咫尺之遥的银时。

被他刻意忽视的某种可能性蓦然弹出来。

不会吧。土方回想起他的神色,说过的话,掩盖不住的慌乱。

现在不确定,再试一次好了。

如果被揍飞的话,顶多再多一个近藤老大那样的跟踪狂。

他绕过木桌。那人像只被遗弃的猫,可怜兮兮地蜷成一团。


银时几乎是整个人跨在十四身上。压着对方的手掌,前倾着身体,重量也好情感也好,通通不管不顾地交托到那人身上。那人用手撑起肢体,仍由他放肆,吻得唇瓣发痛,就连唇角的血痕,也一并被人舐去。

架着反坦克炮的冲田闯入屋内。

江户一片狼藉。

硫磺味的空气吹来惊叫和骚乱,也吹来爱情。

冲田自从前些日子土方买了巧克力后就紧紧揪住他不放。趁夜晚土方在道场练习时,突然拿着木刀蹿出来,大喊着“受死吧混蛋土方”。他不过是不甘心。

冲田仍难以理解,更无法忍受,姐姐深爱的人,怎么能在她死后找到新的寄托。但不过是一些虚妄的执念。生活总是要过下去的。冲田试图从鬼之副长嘴里撬出那人的姓名,但每次问及,土方总是轻描淡写,搪塞而过。

他今天也追着土方十四郎。

真选组的维修经费已经透支了一大截。

他隐隐猜到,对土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只不过他无论如何都要见见,那人是否及得上三叶一半地好。


冲田总悟愣在原地。

「旦那ーーあなた达ーー」(老板,你们…)

昏暗之中,凭借不差的视力,还能捕捉到两个身影。白底蓝云纹羽织,黑色队服。银时意识到第三者的存在,愣了一霎,才慢慢抬起头。

今天连续两次被抓包,背运至极。

男孩举着炮筒,愣在原地。恐怕当下唯一神志清醒的人只剩下土方,这等困窘的境地让坂田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孩子发现正在偷情的父亲。

等等,为什么擅自把自己代入父亲的角色啊?阿银我也没比那小鬼大多少吧喂,为什么擅自发出这种即将秃顶的猥琐中年男人的感叹啊!!!才八岁啊!阿银我才没有那么老啊!谁是中年油腻男人啊喂!!!

一连串咆哮从心底滚动滑过,现实中的坂田却像被封印住,张着唇,半天吐不出一个音节。

“那…那个…总悟…我…我们……”磕磕巴巴的状态和平时欢脱的坂田大不相符,站起来的土方抓住银时挠着后脑的手,拉到身侧。

“我们在交往。”

话音似响雷在空中炸开。

在一片晦暗中炸出眩目光芒。


刺眼的白光填满室内每一寸的空间,银时下意识抬起手遮眼,却已有只手替他遮蔽住刺眼的光线。

小鬼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扎进耳道。

银时认命地闭起眼。

“哈?谁在交往?”

“税金小偷的声音鲁。”

“银桑???”

“喂我说你这混蛋,又来这里干嘛?敢拆房子跟你拼命阿鲁。”

冲田没理神乐的挑衅,仍举着反坦克导弹炮呆立在原地。似乎直到从土方嘴里挖出什么解释才能缓过神来。

“土…土方先生?”

十四把手绕过银时的背,从侧面搭住那头天然卷,胡乱揉揉,摆出一个笑脸。

“我们在交往。”

随即吃了银时一记爆栗。

“好痛!”

“别乱揉!我这头天然卷每天都得凹两个小时的造型不是给你一高兴就乱揉的¥&#¥%&£€&%”

眼看着银时揪住土方的领口,两人正要吵起来,突然意识到小鬼们的目光,银时涌到嘴边的话全数吞回去。

被揪住制服领口的土方盯着一时无言的他,凑近去吻了下那人的唇角。

银时只觉得整间屋子里的人都能听见刚才亲的那一声细微的“啾”。脸像火烧一样烫。

土方顺势轻搂着他,任由大型猫科动物银时把滚烫的面颊一个劲埋到他胸前。

当众调情这点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新八沉默了一阵,扶扶镜框。啪一声拉灭顶灯。

“今天姐姐要烤肉,还想叫银桑去……但是不想见到秀恩爱的混蛋。”

“喂,火箭筒笨蛋,去吃烤肉吧。”

“好。秀恩爱的家伙给我早点去死好了。”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脚步声散失在滑门之后,人声渐渐飘远了。

银时伸手揪住土方的衣袖。

在浓重墨色中,他仰着头努力去捕捉土方的眼瞳。

得到的是一个轻柔的吻,于凑近耳畔吐出的话语。

“我们也,去吃烤肉吧。”


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出充满甜香味的空气,滑门打开又拉上。楼下登势的居酒屋开着门,暖色的灯光漾着酒香,自招子下的空间漏出来。土方左手捂着温热的水煮蛋,和一只手揣在羽织里的银时并排走着。

那人时不时歪头看他一眼,似乎在确认伤势。

十四冲他一笑,肌肉的牵扯撕到伤口那刻又疼得龇牙咧嘴。

“笨蛋。”某位罪魁祸首提着一个保温袋,装着几个暖烘烘的水煮蛋。

土方当然知道银时的拳击也很猛。

但无论如何,吃这一拳总比不吃要好。

“再傻笑我就报警了,抓你这个税金小偷。”

“报警啊,快去。”

银时伸出手,土方以为又要赏他一个爆栗,谁知银时轻轻弹了下他脑门。

“大白痴。

“你不就是警察吗。

“换个鸡蛋。”

夕阳的余晖抹遍天际,火红的艳黄的柔橘色的暮光相互融合交织,涂过整片天空。隐约能看见月亮的轮廓,暮日的柔光连带着把那头银发晕出橘红来。

土方看着他低头在保温袋里掏摸,突然伸手去摸银时的脸颊。

“搞不好…是在做梦。”他喃喃自语。

“得了梦醒了去泡多几个阿银对吧?”

银时把略微烫手的蛋塞进他手里,自顾自往前走。

十四又追上去,这回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划过天幕的鸟儿于归巢之际留下的鸣啭,在揉杂着食物香气与玉兰芬芳的凉风中,任影子在地面拖出两道漆黑的相交线。

清风摇下绯樱漫枝繁花,花瓣纷扬飘洒,穿过这阵突如其来的花雨时,有几枚樱瓣飘转,卧在银时那头乱糟糟的天然卷上。土方抬手捻起花瓣,小心收到掌心里。认真而笨拙的模样其实还挺可爱的。

自交错枝丫的缝隙望向残阳的那刻,坂田银时不过在想,

今天天气挺好的。

难得这么好。



//选题:胡乱想的,写完之后拍脑门说要去找有樱花的诗句,就找到这一句“果院新樱熟,花庭曙槿芳。”——〈五月奉教作〉李峤 取其“熟”意,毕竟两人的感情兜兜转转终于成熟

*感觉收尾之处还是过于单薄,也许等下个周末会上来补充。会以update注明。

//阿芙罗巧克力:用了灵魂互换篇里的说法,但其实是明治的三角形伞状零食“阿波罗巧克力”。至于提到的三棱柱巧克力是Toblerone啦w 感觉如果是银桑的话会抱着一大条巨形Toblerone坐在沙发上啃hhhh

//气味:其实想了很多,也有受先前看过的某些太太的文的影响,觉得银时身上的味道是甜香味,也许是牛奶香,也许是糖果的香气,也许是婴儿身上的奶骚味,我也说不好,只觉得也有可能是巧克力的香气hhh 都是牛奶沐浴露的锅啦!(喂)

对于土方的话,先前看过的一篇原耽里,主角一样是个大烟枪,为了掩盖身上焦油和尼古丁的气味,会选用味道浓烈的香水。本来写的是古龙水的气味,但是想想,土方这么低调的家伙应该不会用香水,还是换成男士香皂的气味比较好。当然也受正在使用的香水的影响啦,有瓶正在用的男香就是近似于男士香皂的气味, 淡淡的,却清新又悠长,就想会不会土方身上也是淡淡的男士香皂气味呢?去查了香水的成分:(Davidoff CoolWater)

香气组成为熏衣草香、茉莉花香、橡苔香、麝香和檀木香。

中味:清扬草原香─熏衣草、迷迭香为主,刺激辛辣香─芫荽子为辅。

后味:白檀香、岩兰草、橡苔、龙涎香

实际上混杂到一起是十分微妙的气味,难以描述,就觉得还是让大家想象吧w btw,其实我不觉得说“土方的味道就是这瓶香水的气味”这样,仅仅是觉得它的清淡、不张扬的香气和土方的性格有一点点相似罢了。

//开头的地方 其实我记得GIn桑是一直穿靴子的 但是找不到全身图qwq 露水的凉感其实有点小bug…

//一点所谓的试水感言:土银是一对我超想写的cp,但是又很怕自己写毁…这篇不是驱使我试水的动力,想写的一篇很长,起承转合没有丰满的人物性格是很难撑得住的,这篇是在酝酿出那篇的梗概之后才想到的,本来想在情人节一口气写完,因为这样那样的各种阻碍终也未能成功,最近又想起搁置已久的那篇,实在太想写了,就只好先用情节相对简单的这篇来练手吧w

由于自己是热坑绝缘体,蹲惯北极圈也就没敢蹲土银hhhh 最近看到它的热度也渐渐降下来,刚好人少一点,氛围也相对适合我吧hhh就滋生了要在这一岁完结之前把重要的目标试着实现一遍的想法。毕竟文单积攒了超多,草稿箱也逼近半百了, 课业越来越忙碌,只好写一篇算一篇吧

土银的各位小伙伴别关注哟,怕让大家失望什么的,毕竟主要兼顾着两个大陆边缘的小岛就已经占据掉我太多精力了……有缘还会再见的!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如果有哪里写得不好的、考虑得不全面的,请一定告诉我!我很想让自己变得更棒!谢谢大家w

//写完之后一点乱七八糟的唏嘘:虽然最后实在不知道自己在瞎编什么,也不清楚有没有营造出那种我想要的,晚风习习时于爱人踱步于暮光之下的轻柔瞬间,但是终于写完的时候还是很开心w 如果有任何性格上的问题还请一定一定一定要告诉我!我真的很想努力写好它!

其实一开始的脑洞只是想到情人节偷吃巧克力,其余种种全是围绕这个灵光一现间想到的。当然在写这篇的时候也是付出了比意料之中要多的精力,拖了四五天才写好qwq 几乎是逼着自己去突破瓶颈,在写前面的时候常常有“饶了我吧我续不下去了”的哭号,但是想想,既然一次次从垃圾箱边缘拉回来了,就咬着牙突破吧w 今天写了大部分,前面挤牙膏的部分真的挤得特别痛苦qwqqq 终于写到脑洞那一部分的时候太庆幸自己还是撑过来了,有一种翻越千山万水才终于抵达心心念念魂牵梦绕的开怀地的感觉。

好开心哦w 第一次写土银,所有撑不下去的时刻几乎都去翻太太们的作品,不由得感叹太太真是人间至宝啊…每一个都超想娶回家!好吃到我能表演原地爆炸!(喂)

嘛终于还是写完了。抽空可能会去写特别特别想写的那篇,希望到时自己会进步一点吧!最近牢骚好多好多… 辛苦你读到这里了!

有缘再见!

有问题一定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哟!我想变得更棒!

疯狂比心!

溜了溜了


另外!!插播一点!!So Far Away超棒!给马丁爆灯!!(被bibubibu车带走——)

怒洳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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