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锦(深红/米优)

//本文♪Wear Me Out-Skylar Grey
//宠物救助站志愿者x医生 设定 深红26 米优7岁 (领养)父子梗(是的米优乱入)btw才知道米迦尔物语 不保证还原 对医生印象源于港剧On Call 36h (若有不当请于评论区指出 我会修改 谢谢)23K字 预计20~24min读完。update:小修结尾


清晨,6:30AM。闹钟尖锐的响声划破屋内的宁静,两间房内的男性同时起身。略小的那个揉了揉眼,比另一个动作慢了些,掀开被子,伸了伸懒腰。另一间房内,男人揉揉睡得有些凌乱的卷发,拉开窗帘。光线透过薄薄一层白色遮光帘照射进屋内。夏日的馈赠,无非就是清晨充盈室内那温暖又刺眼的日光。漱洗盆前二人对着橱柜面上贴着的镜子刷牙,男人换上衬衣,最上端的纽扣还未扣上,孩子穿着全套校服,只差外套和领结。靠着板凳的帮助,他勉强能照到镜子。漱口,洗脸,理毛。二人动作惊奇地一致,说不是父子都不相信。男人抽起随手挂在一旁的领带,简单快速地打上,又往下松松缓解不适感,指尖捏住纽扣,穿过扣眼。理理立领。他低头注意到男孩的领结怎么也打不上,蹲下来帮他解决,手指翻飞,轻易打好蝴蝶领结。男孩全程偏着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直到二人坐上餐桌,他都没有同男人说上一句话。浅绿色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挫败。骄傲的家伙。做饭的女性笑看他,摸摸他的黑发。“喝果汁啦,不要生气惹优酱。”“还有15分钟,”男人望了眼腕表,深蓝色衬衣袖口服帖地搭在手臂上,勾勒出男人臂部肌肉线条,“你要我开车送你还是等校车。”“随便。”他看也没看男人,专心解决盘内早餐。女人摘下围裙,从客厅一角熨斗架上拿起衣服,搭在椅背。“已经熨好了,红莲大人。”“嗯,”男人浅浅应了声,放下刀叉,用一旁的餐巾抹抹嘴角,拿起外套穿上。手摸到一旁准备好的资料,抓起来,捏住。掌心车钥匙静静躺着,启动器闪有光泽。

男孩推开餐盘,从椅子上跳下,背好书包。“走吧。”没等男孩回应,人径直朝玄关走去。一大一小穿鞋的姿势也是微妙,非要一手扶门,脚蹬进鞋里,再用另一手调整根部,跳一跳。女人站在附近,满带笑容。“我出门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和孩子稚嫩的声音混到一起。似是交响乐般动听。女人享受着这种生活,即使她并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可以说是剽窃吧,在每个工作日早晨她都偷偷享用着这份快乐。谷口是她的姓氏,孩子叫她谷口阿姨。谷口受雇于红莲,职责是每周两次打扫,工作日做早饭。资薪还算不赖,更重要的是,能见到这对父子。

他们赌气,吵架,抢电视遥控器。男人教桌边的孩子功课,反倒被他不耐烦地推开。二人看球赛时的疯狂,打游戏时捏着手柄的忘我,缩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沉醉。她几乎尽收眼底。很可爱啊,曾想过这么评论,话要出口,她就猜到二人的反应。男人同孩子对视一眼,又各自扭过头去,男人准是没有什么表情,甚至略带烦躁,孩子则微微撅起嘴,一脸不屑。想到这样,她最终还是悻悻地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

一濑红莲坐在驾驶座上,望着后视镜里的男孩。“你的安全带弄好了吗。”从刚才起就在哼哼唧唧地调整安全座椅带子的天音优一郎闻言停下手中动作,头扭向一边,不作回答。红莲的手从车钥匙处收回来,解开安全带,绕到后座,三两下利落地给男孩扣上。回到驾驶座,他启动引擎,车辆在路上快速而安稳地行驶着。优一郎喜欢坐他的车,校车慢死了,晃晃悠悠的,更要忍受其他人的聒噪。但他从未口头表现出来。窗外葱青的树木擦过,人行道上牵着狗散步的爷爷快速往后退。“答应我的事情明明做不到。”等着红灯的红莲瞟向后视镜,对上男孩气鼓鼓的视线。“我知道,宠物是吧。”男孩沉默。“周日我休息,要是你没约的话就去看看。”男孩刚想说什么,红灯切绿,男人踏下油门,车轴转动,轿车快速地往前驶去,隔壁车道上慢悠悠启动的车被甩在后头。能感受到往前的动力,却极其平稳。他闭了嘴,幽绿眼瞳内藏着几分喜悦。

课间,金发男孩小心翼翼地接近他,拍了脸贴桌面手正在本子上写画的孩子一下。他跳起来,半带怒气,见到来人后又似泄了气的气球,慢慢坐下。“优酱,早上好。”男孩笑着,浅蓝的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金发在日光下闪耀。“啊米迦。”“周日要去博物馆吗?跟小茜他们约好了,筱娅他们也会来。”小优望了眼走廊外正有说有笑,似乎是商讨着周日事项的两拨人。偏着头想了一会,“不行。”“有约会吗?”他这么一问,小优有些不知所措,近藤米迦尔又笑起来。“不,要去看宠物。”“诶优酱想要养一只?”“嗯。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男孩对着窗外的世界,眼中流露出几分悲伤。“那我可以陪你啊~”他转回来,面带惊讶,“诶——”“只要打个电话,我可以来找你玩。”男孩软软暖暖笑着,笑容如冬日暖阳,似乎能融化结渣的冰花。上课铃响了,老师拉开拉门,站到讲台上。认真听讲的优一郎,脑袋被抛过来的纸球砸中,他半带恼怒地寻找罪魁祸首,一眼望到正冲这边笑的米迦。他低头展开纸条,上边是一串数字。重新把它团起来,塞进笔袋。“天音优一郎。”“是!”他匆忙站起,听到背后紫发女生发出细微而轻小的笑声。“这道题怎么解。”

天音优一郎,或者叫百夜优一郎比较好。幼年时期同米迦尔等人于百夜福利院长大,4岁被一濑红莲领养后更回原名。红莲没有要孩子同父姓的念头,只是让改回本名。跟红莲生活的3年里,有欢笑也有泪水,比起有时一个人待在家里的孤独感,他更怀念以前在福利院的生活。他只能依稀回忆起以前在福利院内同孩子打闹的点滴。被领养后不久,米迦尔等人也陆续被收养,在不同人家生活,改回本名。直到大家进了同区的小学,这才重遇。一濑红莲身为外科医生,主刀手术大大小小超过一百台,听说是病人救星般的存在,因为经他手的手术几乎没有失败过,逢年过节想要上门慰问的病人数不胜数。却都被男人婉言谢绝。手术时长有时竟达26小时,甚至有比这还长的哩。护士把病人送回检查室观察休养的时候,他还要伏案写报告,去巡查病房,安排其他事项。够忙的。由于这样,他请谷口阿姨照顾自己。也许有人会说,既然医生这么忙,那还要收养来干嘛。这你就不明白了,医生在病院里见到的都是生老病死,呼吸到的空气里充斥来苏水的味儿,耳畔总是回响医用器械运转的响声。卸下白袍和医者身份,回到家自然更想见到一些活物,闻一闻人的气息。

优一郎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男人似乎要上夜班,夜晚值班巡逻,每周都要轮到他。孩子们被家长接着有说有笑走出校门,他一个人背包安静走着。“优一郎——”“老师。”“你没有家长来接吗?”“我家住得比较近,可以自己走回去。”躲过新来老师询问的目光,他扭头走出去,这样已经持续有一学年了,其他老师都司空见惯。偶尔红莲早下班会来接他,但也仅限于他上早班的日子。通常排完夜班翌日下午,优一郎都能享受到类似的待遇。刚上一年级时,几个女老师还轮流陪他回家过。优一郎知道自己家并不近,开车过去要十分钟,走路少说也要半个小时。路过植满法国梧桐的公园,走过平静川流上方的桥,经过安静的住宅区,再走上五分钟。同学们去的方向与他不尽相同,大家总是简单告别,一大拨人热闹地往那边去。优一郎望望他们背影,转身往家走。但今日似乎有点不一样。

“呼哈哈……优酱!”是米迦尔。他站定,看向身侧喘着气的家伙。“你住这边?”“对啊这周搬家啦~”优一郎对他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呀想到能跟优酱回家就很开心!”“米迦。”“嗯?”沉默。法国梧桐立在路旁,二人走在树间,脚下枯叶被踏得咿呀作响。“我……”“优酱我能到你家玩吗~”“诶?”米迦尔蹦蹦跳跳的,“我爸妈都不在家啦。”“可以。”“优酱是有心事吗,跟我讲讲吧。”优一郎抿着唇,思索了好一会,断断续续地讲了家里的事情。一抬眼,已到家门前。他掏出钥匙,旋动,推开栅栏门,进到院里,又换一把钥匙,鼓捣鼓捣,打开大门,米迦尔踏上阶梯,脱了鞋。小优拧亮客厅顶灯,放下背包,进到厨房。冰箱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孩子的照片,没有稚童的涂鸦,没有女性手写的家规或其他注意事项。有如男主人的风格。此刻上边只有张便利贴。小优撕下来,是谷口阿姨秀气的字迹,“晚饭放在冰箱里,如果要吃千层面的话:烤箱200度预热5分钟,放进去。200度3分钟。记得用手套取出。”他拉开冰箱门,里边准备好几个便当,以及一个用锡纸包裹的烤盘,它显然也是备选的晚餐之一。拜不靠谱的父亲所赐,他一早学会使用各种厨房电器。红莲鲜少下厨,但在心情好且没有工作的日子,他也会挽起袖子做几道菜,味道不错。小优回忆着,上次吃到男人亲手做的料理已是两周前了。“米迦晚餐要在这里吃吗。”“诶优酱会做饭啊。”“擅长的只有咖喱。”米迦尔笑起来,凑到身旁,蹲在正工作的烤箱前。香味和热气正从玻璃门的缝隙钻出来,前者渐渐填满不大的厨房。

“我回来了。”意外地早下班的红莲推开家门,见到的却是这副景象。两个孩子吃得满嘴油渍,脸颊沾满肉酱,手边的餐巾浸透果汁。笔记本放上门边鞋柜,脱下外套挂上墙钩,解开领带,衬衫袖口解开纽扣,袖子往上挽了挽。他皱了皱眉。“欢迎回家。”优一郎随便说了一句,他可没工夫搭理人。“你的朋友?”米迦尔见红莲朝自己走来,随手抓起餐巾擦了擦脸,却越擦越脏,甜甜地叫着,“叔叔好~”“我说了不准用食物来玩。”男人对优一郎说。随手从茶几上抽出纸巾,蹲在米迦尔身前,擦擦他的面颊。“去洗一洗吧。”桌面烤盘内四人份的千层面还剩大半,谷口总是爱备多人份。即便吃的人从来只有两个。“优一郎。”他少见地叫了名字,小优抬头望着他。“你今天不是上夜班吗……”他小声嘟囔着。红莲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过——”“是是是我错了,”男孩低下头去,“惩罚你定。”“周六不准打游戏,晚上电视也不可以看。”“怎么可以!明明约好周六让我看动画结局的!无赖红莲!”“你说了我定惩罚。”红莲略带得意地俯视生气的孩子。优一郎半带恼怒挥拳,砸在红莲大腿上。也许是力度太小,男人没有被撼动。“去洗个脸,看看什么时候送朋友回家。”优一郎没有回答他,从餐椅另一侧跳下,也朝洗手间奔去。红莲望着他的背影,看了眼桌面的食物,叹了口气。

同组的医生手下病人不治身亡。6个小时的手术还是无法挽回一条生命。他手搭在椅背,望着天花的顶灯,闭上眼。“恭喜你,手术成功,但是病人宣布死亡。”前辈拍拍同事的肩,两人落寞的背影相继消失在门外。这句话之前也有人同自己说过。作为医生,最怕的不是家属的责难和不理解,也不是同事面对生老病死见惯不怪,反而是在手术台边汗流浃背奋力抢救,却只能看着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无奈。虽被称为救星,可他手上也有几个抢救无效的病人。最刻骨铭心的一次,不是他主刀,但看着手术顺利完成,缝合过程中病人生命体征却降低,被诊断脑死亡,他觉得世界好像在几个小时内变了样。那么陌生,那么冷酷。望着被推出去送往太平间的遗体,门外等待着的家属焦躁地站起来对他叫嚷,可是红莲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耳畔嗡嗡一片,世界仿佛寂静下来。听不见摇着主刀医师肩膀家属的呼喊,听不见女性的哭声,听不见阻拦他们的护士说着什么,听不见同事无奈的话语——


他猛然睁开眼。桌面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留下一个餐盘和一副刀叉,烤盘放在桌面,装果汁的冰壶收了起来。两个家伙大概上楼了。米迦尔坐在床边,摇着腿。“……是这样啊。”小优转动椅子,回到书桌旁边。刚写两个字就没了精神,趴到台面,“啊好想到周日。”类似的话语只有在米迦尔面前才表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身后那只金毛总能让他觉得安心。虽说红莲也能给他类似的感觉,但他面对着男人,也许是被他的风格影响,不怎么说废话。不过要是他知道自家父亲有时会毒舌又俏皮,大概会被吓一跳。小脚悄悄地踏上木梯,一级一级往下。红莲不在客厅里,探头出来看的优一郎松了口气,招呼身后的米迦尔跟上。二人小偷小摸的举动像是做贼一样,米迦尔后脚刚站定,红莲从厨房出来。“要我帮忙送你回去吗?”“有优酱就好。”“嗯。”男人单手打开手里冒着白雾的易拉罐,淡淡地交代,“下次再来。”优一郎望着换上便服坐在沙发上看资料的红莲,吞了口口水,拉上米迦尔出了门。

夜晚,住宅区里静悄悄的。除去虫豸的响声,周围什么声响都没有。附近的几幢房子窗口闪着灯光。优一郎绕开车库,推开栅栏门。院子不算大,跟人打打羽毛球还是凑合的,稀稀拉拉的绿草长在上边。没有保养草坪,更没有人来忙园艺,平时都是谷口帮忙收拾。能看见旁边落地窗内拉上帘子,从耷拉到地上的布帘下摆隐约漏出光。人行道上有路灯,两人走起来还算方便。“呐优酱,那件事情的话……你不担心吗?”“那又能怎么样呢,毕竟是大人的事情。”小优手臂放在脑后,凝视星光。“不过红莲要是想找人陪他,说说话的话,我乐意奉陪就是了。”他和米迦尔对视一眼,脸上带着笑容。不过这些,红莲都不知道。事情发生后,他刻意安排一周夜班,想要掩饰脸上的失望。殊不知有时小孩子比大人更为敏锐,任凭他遮遮掩掩,一下就猜到了。更从谷口阿姨那里半劝诱半威胁套出事情经过。笨蛋父子。也许以后会有个人这么评价。的确是笨蛋喔,鉴定完毕。

“不过……”“嗯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要保密。”“拉钩。”小小的指节勾到一起,缓缓拉动。不知不觉就到米迦尔家门口,窗口黑漆漆的,大人似乎还没有回来。小优一愣,不由得想起以前类似的日子。“要打电话喔,在寂寞的时候。”“嗯。”“这样答应我太敷衍了啦。”红莲经常这样回应别人。小优想想,笑笑。“我会的。”“等你电话~”“晚安。”米迦尔同他挥挥手,直到人影一闪,消失在门后,他这才从栅栏前走开。记得从哪本书上读过,应该是最后的居所里边写,小孩子有时能毫不费劲地明白一些复杂的东西,比如说人寿保险啦,税务单啦。反而是成年人想复杂了。优一郎也许明白红莲的感受,但他又并不完全理解。在他看来,生老病死也许就是睁眼闭眼的事情,以及痛不痛苦的关系。

“轻松地随便找另一份工作,还是咬紧牙根面对自己的失败,面对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再来?再告诉自己,你虽然犯过错,可是你仍然可以成为一位好医生!又或许正因为你犯过错,才比别人更明白如何当一位好医生……”女人曾经对手术失败的自己这么说过。在那台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手术失败后,众人离去,没有工作安排的他,跌坐在等候用的塑料椅上,手压前额。重又想起这段话。看着身上的白袍,他站起来,疲惫地把硬币塞进售货机里,咕噜滚出一杯温热的咖啡。小口喝着咖啡,信步朝走道那头走去。似乎在转身的一瞬间,充满信望,无所畏惧。

周日很快就到。优一郎早早起来,不,应该说是前夜辗转难眠。久违的兴奋感和类似期待、激动的感受混杂在一起,撑住他的眼皮。3年前,在福利院听到翌日将要跟男人回去那夜,他也是这样。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借着月光打量身侧同自己生活有两年的同伴,又注意着窗外自己早已看厌的风景。总之红莲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端坐在餐桌前。小口抿着果汁,观察红莲的后背,此刻背影的主人正忙碌着,烤箱里的吐司微微蜷曲,金黄发脆,手里搅动着蛋液,依次加入调料,盐、糖、生抽、料酒,加水稀释。薄薄一层蛋液铺在平底锅上,缓缓卷起,放在锅边,再倒入蛋液,铺上切成薄片的牛油果。放入蛋卷,推动边缘,小心卷好。铲起出锅。切段上盘。用勺在盘边用酱汁画上图案,摆好吐司。端出来时能见到优一郎脸上的惊讶,红莲笑起来。得意之作。又从冰箱拿出鲜奶,倒上满满一杯。这才坐下。“我开动啦。”红莲望着对面低头猛吃的优一郎,微微一笑。“有想好要什么了吗?”小优抬起头来,思索了一会,“猫。”

红莲打量着他,“怎么,不可以养吗?”孩子大睁绿眸,惊讶地问着。“还以为你会养蜥蜴变色龙或者松鼠狐狸。”孩子的要求似乎被默许,他有些高兴,男人喝了口奶,接着道,“去救助站也没关系的吧。”“诶?就是安置被遗弃的家伙的地方?”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且拗口的句子,他却并没有意识到多不可思议。优一郎才小学二年级。“嗯。”男人不咸不淡地回应着,等待他的进一步回答,“没关系的呢。”男人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扫过腕表,“那10分钟后出发。”望着前方身穿便服的男人宽阔的后背,小优期待着,扣紧安全带。这也许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应该在日历上标注起来,他们即将迎来一位新成员,新的家庭成员。不过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呢。

上午十点,救助站内。三四十平米的房间内,沿墙面摆放着猫爬架,鸟停架,还有供狗睡的毯子。粗略估计一下,大概有4对鹦鹉,3只猫,5条不同品种的犬类。另一边,各个宽敞的笼子里,生活着如仓鼠、蜥蜴、变色龙等其他动物。银发的男子身着白袍,正蹲在一旁细心照料一只牧羊犬。这里都是等待收养的动物,优一郎推开玻璃门,急冲冲朝猫爬架走去。红莲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笑着,环顾室内,对上男子的视线。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可究竟在哪里见过,红莲着实想不起来。男人注意的似乎不是自己,他冲来人笑笑后将精力又放在牧羊犬上,手抚着它的毛发,一边笑着对它低声说什么。红莲并不注意去听,不过要是他听见,也许会吓一跳。“挺合适啊,你说是吗。”牧羊犬低声呜呜叫了,不知是在同意,还是在反驳。小优蹲到猫爬架前,紧紧盯着从盒子圆形出口探出头来的黑猫。一人一猫持久对视,黑猫长长的胡须在它几番抖动后,露出盒子,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着未来的主人。深夜起身,朝男孩身侧的红莲走来,“你要这只吗?”“嗯。嗯!”小优站起来,黑猫也钻出盒子,蹲坐在上边,好奇地注视三个人,用后脚挠了挠头。

“那请跟我去办点手续。”刚才进门时对深夜的印象还残留在眼前。温柔的家伙,红莲想着,对上他的视线。温柔,热烈,却又不强硬。非要形容的话,他的眼就像一泓泉,平静如镜,清澈,却又不能一下望到底部。湛蓝的眼眸让人着迷。男人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红莲这才发现自己看了他有一会,小优似乎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地逗起猫来。深夜倚在前台旁边,红莲接过前台妹子递过的表格,细致地填写。写字的样子很好看,男人暗暗观察着,挑了挑眉峰。交还表格时看见那人仍然认真清晰的字迹,多出几分好感。一瀬グレン……いちのせ(IChiNoSe-一濑)……深夜嘴唇开合,望着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勾起嘴角。


装着猫的提袋被放在后座,红莲不忘给它也系上系带,确保它好好地待在座位上,不至于翻倒。虽说以红莲的驾驶技术,翻倒滚落都不可能发生,但按他的风格,还是谨慎点好。黑猫爪子抓挠着,从被拉开拉链的袋口探出头,打量着新世界。优一郎冲它笑了,露出两颗刚换的小虎牙。“这算是我的弟弟吗?”红莲注意躲避后方的行车,打了转向灯,轻微转动方向盘。等转过弯,他才分神看向后视镜,回答男孩的问题。“喜欢的话他还可以是你孙子。”冷笑话,男孩显然没有听出这句话的精髓,反而纠缠着,“那儿子呢。没有儿子的话,”手摸着黑猫脑后的毛。猫咪服帖地任他摸着,爪子攀上他的胳膊,“怎么有孙子啊。笨蛋。”红莲淡淡笑着,谁是笨蛋还说不定。“要去买猫咪用品。刚才那个哥哥给了我份清单。”左手从电台下方的储物隔板里抽出张纸,朝后方挥舞着,上边工整地写有所需物品。

红莲盯着沉醉于哄猫咪的小优,困惑迷茫,男人大概是注意到,塞过来字条。“如果不介意的话,这张清单可以拿去参考一下。”深夜微微眯着眼,一副拒绝也无所谓的表情对着红莲说。红莲没有拒绝,粗略浏览一遍,猫砂、修甲钳、猫薄荷、防抓板……一一分类,列上类似“必须”“非必须”“可能多余”的字样,翻过来背面是细小的笔迹,细致地教导怎么让猫自己去抓猫抓板。看着清单的红莲,丝毫没有注意到深夜盯着他的眼神,充斥淡淡的情愫。

超级市场很快就到,可怎么处置猫和小优是个难题。“猫和你,到底要怎么办呢?”“为什么是猫和我啊红莲!”孩子冲他叫嚷着,红莲无视他,站在车门边思索。提袋内猫幽幽唤了几声。“我可以帮你照顾。”对面的车位上,银发男子倚在车头,看着父子俩。“你是……那个大哥哥!”优一郎比红莲更快地作出反应,朝男子扑过去。不知从何而来的亲切感,不过他的确让人觉得很亲切就是了。红莲望着孩子亲密的举动,心有不爽。他觉得那边两人更像一对父子,深夜顺着小优的毛发,眯着眼,瞬间成功把红莲晾在一边。他带着猫走过去,回忆着刚才注意到的,白袍前的名牌。“深夜?”“呀竟然记住名字了,出乎意料呢。”红莲没有理他,单刀直入,“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救助站那边我今天下午休息。”

瞥下腕表,1:30PM。算是下午,不过男人的说法让他略微在意,救助站那边……难道还有其他职业?出于礼貌,他没有再问。“交给你就可以了吗?”“或许可以给商场的宠物保管处。”深夜心说你真是心大,虽说我也不会对猫怎样。“不,我说优一郎。”他拎起正对猫嘀嘀咕咕的男孩的衣领,让他站起来。“啊疼疼疼疼……笨蛋红莲!”深夜低头看向不满的优一郎,孩子本来有满腔的不快想要发泄,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守住了嘴。如果优一郎知道有这么一句话,他大概会在心里默念几遍,带着怨念瞪向红莲:“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所以他仅仅以眼神还击。红莲抬头,对上深夜的视线,“见笑了。”男子反倒笑起来,“很可爱的家伙。”“可爱?”红莲显然是被他清新脱俗的形容词吓了一跳。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自己儿子可爱。

他要是跟这家伙抢过遥控,打过游戏,玩过水枪,应该就会改口:小恶魔。他宁愿这么称呼自己儿子。天使外表魔鬼心?不,彻头彻尾就是魔鬼。绿色眼瞳,咧嘴笑的时格外明显的小虎牙,微卷的乱发。野起来就不是人。要我话,唔系人咁品。(粤语,连人都算不上)无奈商场没有儿童寄存处,但此刻红莲同天底下大多数家长一样,迫切地希望有这么一个地方,让他们丢下自家喳喳唧唧见到货架两眼发光死缠着要买的小魔鬼,来一次短暂逃亡。儿子缠着深夜要男人同自己一起,红莲面有难色,与男人对视一眼,他却似乎很愉快。搞不懂。总之一路小优在前边蹦蹦跳跳,两个男人用关怀的眼神在后边推购物车跟着。身侧时不时有异样的目光擦过,红莲习惯性无视。不过如果他去确认的话,应该会意识到那其中有些异常。男人这么年轻儿子居然也已经这么大啦。红莲推测着,其他人大概是这么想的。但他忘记算上正同自己并排走的深夜。嘛大丈夫,没准以后这样的时刻多着呢。“我养了只白猫。”注视着正在宠物用品货架前站着的小优,深夜开口。红莲与其对视。“挺适合你的。”深夜闻言笑起来。

男人停下来,仔细挑选,一边讲解一边将必需品递给红莲,红莲接过,翻看,静静听着。抬头望见男人专注的样子,有时带有手势比划用法。很是迷人。可他并未意识到。感觉迟钝。提袋里的猫似乎是睡着了,安静地躺在里边。优一郎叫嚷着要他来提,红莲交给他后,男孩却又一脸好费劲我提不动了要死了的表情,他只好无奈地接过来。深夜噗嗤一笑,坐进车内。小优同他隔着彼此的车窗挥了挥手,优一郎挥得特别费劲,好像在挥动看不见的彩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大哥哥呢?”他嘟囔着,红莲闻言转过身,望向后排的他。“如果你想的话,周日去救助站就能见到。”小优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光芒却又迅速黯淡。去救助站并不算近,地铁公交之类的交通工具少说都要换乘几趟。他颓然。红莲转回去,拉下遮阳挡板,打开镜子,对着它理毛。动作进行到一半他又停下来。在在意什么?望着镜面里男人的黑色眼眸,他有些疑惑,却得不到答案。

这个笨蛋当然不知道自己忘记拿深夜的号码。他不会知道的。轿车驶上公路,深夜扫了一眼倒后镜中那辆车,笑了笑。“有机会会再见的。”不知是对自己的安慰,还是对红莲父子的宣言。黑猫用爪子扒拉着盘里的小鱼干,低头闻闻,这才一口叼住。猫须颤动,沾上些许油污。两分钟前,优一郎见小家伙一直蹲在餐桌旁逼视自己的午餐,哒哒哒从厨房里端出盘鱼干来。猫的指甲被修剪得很好,巧妙避开血管,毛发带有淡淡的洗涤剂味,小优把头埋到人家腹部的时候说了句“好香”。红莲眼前浮现深夜细致照顾它的情形。温柔善良。黑猫挂上肩头,打消他的念想。箱子里的必需品被整理好,整齐码在靠墙储物柜内。所有搁板上的物件都收进带门的柜子里,上锁,并在靠墙搁板上撒有猫薄荷。小优略带不满地站在面前,似乎是在责难红莲成了它的新宠。红莲与猫对视,琥珀色眼珠打量着他,低低叫着,突然伸出带刺的小舌头,快速舔了下红莲面颊。他有些莫名其妙。

小优一副好受伤的神情,蹲在沙发上生闷气。猫松开爪,朝沙发蹿去,接近小优时叫了声。他转过头,站在沙发靠背上的猫与他抵抵脑门,接着缓慢眨眼。小家伙很快融入家庭,翌日早晨来准备早饭的谷口明显被围着她喵喵打转的家伙吓了一跳,不久,她迅速接受这个事实。取张高脚凳,垫上软垫,到了饭点猫会自动爬上来坐住,在餐桌边等候,简直比人还要准时。红莲值班的夜晚,餐桌边一人一猫,也吃得挺欢。望见小优盘里的鸡肉,猫对着餐盘比划,持续叫着,他好一会才明白是要肉,给它送去一块,吃完又一脸嫌弃。这个家总算是又多了几分生气。

夜深,值班的红莲在病房间巡视,翻着手中的报告。一床无大碍,二床待观察,三床……他抬头推开病房前的门,望见深夜正在女性病床前低声说着什么,少顷,他俯身吻在额前。拉上被子,拍拍女性的肩,她面带笑容逐渐入睡。正欲离开的深夜注意到还未进来的红莲,笑笑,迎面走来。“晚上好。”红莲注意到男人黑色风衣肩部沾上几撮猫毛,伸手掸掉,男人显然愣了一下。不过在红莲看来,刚才的动作近乎本能。他不太理解为何会惊讶,并未多想,手中报告翻到那一页,“病人家属?”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勉强算是。”“颅内动脉瘤,已经压迫到神经。情况不容乐观。近日内会出现第二次破裂出血,必须进行手术。 ”“手术协定已经签了吧。”“嗯,算是通知一下,”红莲扫了眼腕表,“无误的话应该会在5日内进行。”深夜笑着,“嗯我知道了,大医生。”望着他背影消失在走道那端的门后,红莲这才转身进入病房。

两日后。拉开滑帘从检查室走出来的红莲,一眼望到倚在墙边的深夜。他的上臂扎好绷带,周围医护人员匆匆来往,他在等待着谁。望见红莲,饶有兴趣,“哟大医生”“怎么弄成这副模样的。”红莲蹙眉,深夜随意地望了望伤口,“一点小伤。”毫不在乎地准备抬起手臂,被红莲阻止。“会撕裂伤口。”即便属于神经外科,红莲还是迅速判断出他这么做的后果,纵使不知伤口的形状和长度,却也精准得出结果。“我可不是你的病患。”红莲这才意识到有些失态,收回手。他盯着深夜看,男人笑着,眼眸中暗涌起伏。“好了晚安,大医生。”还未等他看清,男人起身离开。红莲带着不解注视他的背影,那里边似乎多了几分什么,可他看不透。

三日后。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至少在开始的4个小时里是这样。切除进行到一半,突然——医疗器械响声变得大且急促。“报告,病人血压正在升高,心电图异常,体温升高!”手术危险性明明只有Ⅱ级,为什么会,红莲来不及多想。“准备股动脉穿刺。”身边的实习医生战战兢兢地准备器械。将纤细的微导管放置于动脉瘤瘤颈部位,再经过微导管将柔软的钛合金弹簧圈送入动脉瘤囊内,并将其充满,动脉瘤囊内血流消失。消除再次破裂出血的风险。跟随实习的医护人员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有红莲隐隐担心。当年那台手术就是在缝合的时候出现意外,不能松懈。背部已覆上一层细汗,实习医生缝合创口,加压包扎股动脉穿刺部位。意外地很顺利。像一场梦,虚幻得不行。手术室指示牌红光熄灭,病人被推向病房,等待进一步观察穿刺肢足动脉搏动情况及下肢温度、颜色和末梢血运情况,观察穿刺局部有无渗血及血肿、瘀斑形成。红莲出了手术室,已经换回白袍,跌坐在一旁椅子上。深夜站在身侧,没有说话。他闭上眼,揉着乱发。当年手术时的情景清晰浮现,似乎被烙在心里,固定眼前。男人走开,脚步声远去。半晌,他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面颊。

抬眼,发现是深夜拿着的热咖啡。接过拧开。“出乎意料。”男人坐下来,好像能洞察红莲内心活动。“我已经失败过几次了。”“但至少这次成功。”两人碰了碰易拉罐,手中咖啡的热量在逐渐消逝,缓慢接近室温。“要跟我谈谈吗,真昼的事。”红莲大睁双眼,经过9个小时的手术,眼球已布满血丝。“她说起来算是我的未婚妻。”忙完剩余事务的红莲,脱下白袍,坐在吧台前。一身酒保服的深夜正调着鸡尾酒。也许是接近黎明,客人渐渐少了。“嘿换班的家伙来了。”深夜眯眼看向一个方向,红莲顺着望去,同样穿着酒保服的男性朝这边走来。同样的制服,深夜穿起来是贵公子,他穿起来像个流氓。红莲隐约有这种感觉,但他没说出口。深夜手撑吧台,轻松跃到这边,能听到一张桌上喝得半醉的几个小姑娘惊叹。深夜回以礼貌性的笑容,斜了斜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圆毡帽。


“喂我说你啊,不要总这样翻过去。耍帅也要成本的。”深夜舔了下沾在虎口的细颗岩盐,舌尖擦过柠檬果肉,端起龙舌兰一饮而尽。没有回答。答案显而易见。成本?只是那个小哥没有。柊深夜出身于本地声望显赫的家族,柊家世代几乎都是政法大臣,手握国家生杀大权。到昭和时代变成军部位高权重的高官。平成则是清一色议员、政治家。但柊真昼并不走寻常路,她一心从医。独自离开家族到英国完成学业,学成更是在红莲就职的医院担任外科医生。可以说她的才能在神经外科一些前辈之上,直逼科长。柊深夜作为养子,本来只是为与真昼交配而培养,可在那件事之后,失去用途。家族也不再管他,基本处于半脱离状态。

即便是养子,才能也是不可忽视的优秀。轻松做到青木财团旗下大企的决策人。可谁又能想到青木商事总裁会在晚上到酒吧调酒,周末去救助站当志愿者?白天他是长桌那头颇有威严决策有力的柊总,夜晚却是酒吧里一个看似平凡却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调酒师。同红莲谈话期间,能感受到不少女性正冲这边指指点点,顺带她们男伴带刺的目光。然而头衔再多,在红莲眼里都算不上什么,医者的职责就是救人。两份报告摆在面前,哪个存活率大他先救哪个。不用任何道德标准或世俗地位来判断。男人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下来,肉眼所见伤口已近愈合,结了一道浅浅的痂,浅,却很长。原先伤口应该不深,所在位置再往下去半寸说不定要伤及动脉。红莲打量着,并未有询问由来的意图。突然提到的名字让他回过神。

真昼。他笑了,默默苦笑。那台刻骨铭心的手术,手术台上躺着的正是恋人真昼,院里知道她与自己有感情瓜葛,从检查出她有颅内动脉瘤时就让另一位前辈负责,他做副手。手术危险性是Ⅲ级:嗜睡,意识模糊。红莲有时会在她病床边坐上一个晚上,望着她的睡颜。即便她有清醒的时候,也认不出面前的人是红莲。谁也没想到,给股动脉穿刺部位加压包扎时会出现问题。5个医生同时监护的手术,勉强成功,病人却宣布脑死亡。事发后两个星期,红莲少安排夜班,回家和小优尽量多地交谈,试图缓解内心的不适。那时他总会呆在在沙发上,于黑暗中静坐,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后来,手术成功却死亡的病例也出现几个,为此有段时期他总是怀疑自己,严重到连手术刀都握不起来。

他中断叙述,端起桌上Gin&Tonic喝了口。深夜把手搭在他肩头,缓缓闭上眼表示沉痛。真昼的话再一次回荡于耳畔。可笑的是,她那场手术失败后,跌坐在手术室门口的红莲,想起的正是她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人死不能复生。”他背靠吧台,目光投向远方,又收回来,与深夜对视。眼前浮现男人身穿白袍的模样,心绪动摇。“反倒是你来安慰我,”深夜抿了口酒,“不过我对她也没多少感情。有点好奇她的心上人到底是个什么家伙。”红莲打量他的侧脸,男人湛蓝的眼眸闪着狡黠的光,“你不用回去陪孩子吗,差不多要上学了。”红莲低头扫了眼腕表,原先别在耳后的一缕鬓发滑落。

“嗯。阿姨会给做早饭,喝到天亮也没关系,”没有其他女性角色吗。看起来不像是他的孩子,应该都有7岁了。真昼没留下子嗣这倒是真的。都过去这么久了,也许是长情。“更何况还有猫。”红莲抬眼,望见男人在笑,疑惑。“意外地有点可爱。”红莲挑眉,抬手往男人锁骨以下胸肌之上轻轻砸去一拳,“哪有这么夸人的。”深夜轻佻笑着,转回去,“嘿伙计,”他与红莲对视,“当是庆祝救下救助站的前辈,这一巡我的。”

早晨,青木商事。助理坐在长桌一端,面前是略带烦躁的各部门部长或总监。她内心焦急地等待电话,总裁至今没来,谁也说不准是出了什么事。深夜素来行踪成谜,如果你在下午时段到各层茶水间去一趟,说不定能从女同事的闲谈中得到些线索。有不同女性宣称自己在同一时间见到他出现在不同地点,且彼此间还有不近的距离。但此刻助理带着严肃端坐,长腿交叠,像女王一样镇压全场。没人敢有怨言。突然,会场中响起一片震动声。众人打开电话,上边是条短讯。无一例外。

上午例会全部取消。紧急会议下午找助理安排。
柊深夜


总裁这么任性,也不是第一次。“还是年轻气盛啊。”元老曾如此评价。他翘班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第一次是为了跟朋友出海,顺利争取到合作资格,一个人为商事带来十个亿的收入。第二次是同地产大亨打高尔夫,两小时谈成一桩11位数的生意。总的来说每次翘班都有价值,董事们也不敢多言。但这一次。跟红莲喝完酒起不来,直接在家中睡到正午。神采奕奕地回到办公楼,董事们见到股价既未攀升,资产无增不减,颇多怨言,“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一个上午就损失几个亿。”“哎呀哎呀,一个上午嘛,几个亿算什么。”“你!”“那什么才算数。”“放心吧,收到消息,八户筑地有个项目正在招标,”男人娓娓道来,眯起了眼,似乎猎物正在眼前,“而 我志在必得。”股东们得到满意回答,纷纷起身离去。一旁的助理操作笔记本飞快计算。“应酬那帮老家伙可真累。”她扶扶眼镜。实际上她既不近视也不老花,薄薄的镜片只是为了掩饰双目锐利的光芒,“成功几率有83%。”男人起身,朝外走去,“如果我出手的话,是100%。”带着如此的骄傲,他带上门,走向自己的房间,伴着自言自语,“能见到红莲,别说几个亿,让我出二十亿都值。”

优一郎躺在床上,睁着眼盘算多久没见过米迦尔了。他从两周前就不来上课。问红莲也得不到答案,男人翻着资料,耸肩,“可能是有事情吧。”实际上米迦尔病倒了,头颅CT和MRI检查得出是颅底肿瘤。中年夫妇特意到学校请的假,并嘱咐老师向同学以“返乡处理事务”的理由解释。“请不要让孩子们为我家米迦尔过度担心。”女人诚恳地说完后鞠躬。他一直在医院进行修养,近日更有并发症发生, 手术将在7天后由红莲主刀。红莲一向不同孩子讲工作上的事情,优一郎提出那样的询问时,他有些动摇,在谈话间隙偷偷看过去,孩子沮丧地低下头,他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来。算了。期末考试将近。不要影响情绪,“考完试我带你去找他。”“嗯。”男孩随便应了句,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见。

数日后下午,距离手术还有一天。单人病房内。米迦尔偏头望向窗外。“好久没有见过小优了啊。”他明白,应该不可能见到的。两周里,不知什么原因,同学一个都没有来。也许是接近期末考试了吧,也对啊,大家都在努力着呢,为了准备会考。他叹了口气。轻轻的,用几乎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他坐起来,翻身下床。外边就要下雨了,天黑了下来,他趴在窗玻璃上,往下看,人行道尽是匆忙行走寻求避雨之处的行人。米迦尔转头看了看时钟,放学已经一个小时了。小优到家了吗?他无从得知。少年的心里默默祈祷着,不要让最好的朋友淋雨。

与此同时。乌云聚集在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压得人要喘不过气来。深夜手揣兜里,哼着歌走在住宅区内,路过平时常有儿童活动的公园,扫了眼,停住步伐。优一郎抱膝坐在滑梯末端,书包放在上边有蓬的空间内,脚尖对着一份试卷。他走近。望到卷子上画满了圈,用红色笔写了个大大的一百。不光是一科,会考的其他科目都是。纸张似乎被揉皱又摊开,虽被仔细铺平,还是能见到上方的纹路。男孩低着头,望不见脸上的神情。深夜在距离他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在两人身上,可双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保持原来姿势。“都是骗人的。”小优小声嘟囔,绿瞳涰满泪水。“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他闻言站起来,黑色的卷发搭着面颊,像极了父亲。跑过来,手环住深夜的腿,抽抽搭搭地交代。“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米迦尔,他明天要做手术。”雨声渐大,有几次险点淹没少年的说话声。“而且!”他奋力抬起头,不顾雨点的打击,努力仰视深夜,眼珠莹润,“而且负责的医生是红莲!”他似乎受了欺骗。优一郎悄悄拜托在运动会时见过的中学部前辈打电话去米迦尔家,接电话的中年妇女,被说明来由的前辈套出情况。前辈转述给他听,了解后优一郎情绪很是不好,不顾阻拦冲出前辈家,在小公园里坐了良久,直到被深夜发现。红莲保密也许是不得已的事,冷风吹过,雨丝变了方向,男孩身体也微微颤动。“那就相信他。”深夜抚上男孩后脑,蹲下来和他对视,一字一顿,“你又能做点什么呢,只有相信红莲。相信米迦尔君会没事。还有,”他停了一下,雨水混杂泪水流下男孩面颊,“我觉得他是个好医生。”男孩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扑过来搂住深夜,“我会的。”像个小大人。也许是缺少照料,不得不独立起来。红莲啊红莲。真是个笨蛋。

深夜牵着男孩的手,带他在雨中穿行,两人都没有伞,雨珠滴到漆黑的皮书包上,停留一会又迅速滚落,滴下地面。男孩领着他在一幢房前站定,掏出钥匙,推开栅栏门,爵士乐声在打开厚重木门那瞬间,沿着门缝飘出来。Lisa Ekdahl的Vem Vet。听到旋律深夜近乎马上认出曲目,想起来真昼以前也很喜欢爵士乐,是出于这样的原因?长情啊长情。音质还算不错,除了用黑胶唱片播放,大概就是有套不错的音响。悄悄给红莲加了几分。男主人闻声走出来,穿着便服,卫衣帽子搭在颈后,在玄关灯光下被勾勒得诱人无比。

“去洗个澡吧。”男孩没有回应,红莲接过背包后他径直跑向洗手间,手背偷偷抹着眼泪。直到他进了洗手间,深夜才收回目光,抬眼望着红莲。“安慰一下你儿子。”红莲没有回应,眼神复杂,须臾,他俯身逼视,“你竟然拐带他。”男人目光锐利,深夜却自如地回答,“就是帮你把他带回来而已。”猫推开客厅门,跑出来,蹲在离红莲两步远的地方,好奇地看着二人。“真不算个称职的父亲。”深夜眯眼,转身要走。红莲拉住人手腕。“等等。”他从墙边挂钩上取下件仿羊绒风衣,披在深夜肩上,在伞筒中抽出把大伞递给他。深夜带着感激挥了挥伞,轻手带上门。他踏下阶梯,身后木门缓缓合上。身上男人的衣物带有暖意,还有——深夜低头闻了闻。属于他的气息。他笑起来,撑开伞,想象男人往常撑着伞在雨中行走的情景,挑起嘴角。他顿觉今日自己好运爆棚,简直是人生赢家。屋内的红莲叹了口气,拎起猫走回客厅。“你个听墙角的。”猫慵懒地趴在腿上,他回想起刚才深夜的话。不称职啊。

小优从淋浴间出来的时候,晚餐已经备好了。红莲亲自下厨,一周内两次了,简直都要破纪录,但今天他没有跳起来欢呼。少年用毛巾揉着湿发,眼神躲闪。他坐上餐桌,鼓足勇气,望向红莲,“我明天早晨可以去看米迦尔吗?”小心翼翼地发问,男人与他对视。“能做到早起就行。”心底有个小人欢叫。黑猫打量着二人,眼珠鬼精鬼精地转,突然,它伸出手去够桌面的咖喱,还没够到,被红莲用筷子敲了下爪子,快速缩回来,瞪着红莲。“不准动。”他另取小碗,给猫舀了一些,它低头舔得满脸都是咖喱汁。小优瞥见它狼狈的模样,笑了出来,阴郁一扫而光。


翌日清晨。米迦尔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伏在病床边的小优,照理说作为同学的大家都不知道,但小优来了,正疑惑着,他望见红莲在病房外走过,正同护士长交代什么。他看见小优满脸忧虑,扯出一个笑容,“优酱~”“嗯!”“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我相信你。”“还有半小时。”红莲探头进来,说完顺手带上房门,单人病房里只有两个人。小优把自己满分的期末试卷展示给米迦尔看,“看喔米迦,为了见你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是!知道啦小优赛高!”优一郎似乎不太满意这样的评价,“什么嘛,才只有这样啊。”“诶那优酱要怎么样呢?”“要我说啊,至少都要世界第一喔”他假装生气地鼓起腮帮,米迦尔笑出来,“那就,世界最棒——的优一郎!”小优笑着,面颊带上几抹绯红。类似无营养的对话在二人间进行,时间过去得很快。米迦尔被推入手术室,红莲看一眼在外等待的优一郎,也去准备。

手术进行到后半程,深夜出现。已至下午,优一郎勉强止住打瞌睡的欲望睁开眼,望见深夜靠在对面墙边于门前等待。手术室前指示灯熄灭,未来得及换上白袍的红莲一身蓝色短袖制服,已脱下手套,比划着同护士交代注意事项。“如发现呼吸不规律,潮气量不足应用呼吸机来辅助呼吸。术后3天,病人常规禁食水。第一次进食、水应由主管医生,也就是我亲自试喂。3到7天后仍没有明显缓解的则应放置胃管给予鼻饲饮食。都懂了吗。”少年见状猛地站起来,目光跟随着被推向病房的米迦尔。他头部缠了绷带,正熟睡。“安眠药效还没过,再等十五分钟。”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拔腿追上米迦尔,想跟熟睡的少年一起进病房。小护士似乎是新来的,努力点点头,抱着资料离开。红莲注视着优一郎的背影,深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看起来你对孩子缺少照料。”“有阿姨帮佣。”“不是身体,是心理。”红莲噎住。

米迦尔醒来,小优扑上去抱住他,“优……优酱。”米迦尔把手搭上他背部。“又可以一起玩了。”金发少年笑笑意盎然。二人在门口静静看着,红莲已经换上西装外穿白袍,深夜转身离开,红莲跟上去。“我顺手留了字条,手术成功后两小时再接他回家。现在有的是时间,要不去喝一杯?”红莲没有即刻回应,与男人并肩同行。“今天没有工作。”半晌,推开楼梯间门时他淡淡答道。

身穿酒保服的男人端来啤酒,还拿来两个毛毡杯垫。他把毛毡杯垫和高脚啤酒杯一一在桌上摆好,又看了看银发男人和身旁的男子。红莲正在打量远处桌上小声说话大声嬉笑的数男数女。“红莲。”“嗯?”闻言男子转回头,与他对视。“我想我可以帮你照顾优一郎。”“不必,我是他法定监护人。”吧台那端看得出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年轻女子挽着男人的胳膊坐到转椅上,伸手招呼酒保。看到他走开,深夜这才继续说,“这都听不出来吗,”红莲茫然,但仍等待着下半截话,深夜凑近,二人间距离渐渐缩短。红莲本能地后退。“我有工作。”慌乱之下搬出不像样的苍白理由。深夜指节扣住男人身前的手,吻上去。他想加深这个吻,指尖抚上男人后脑,感知到他的异常,又停下。

酒吧里渐渐安静下来。能听见女性故意降低的议论声。男人的目光好奇地聚焦在二人身上,借着吧台后酒柜内壁镜面反光,深夜依稀能看见红莲耳根泛红,他压低声量。“和我交往吧。”在众人看来只是男人凑近对另一个说了句什么,然后听者不加回应抓起西装外套就跑了出去。主角消失,大家只好又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人或酒精饮料上。红莲不知所措,心跳加速,就快要炸裂胸膛。他想也没想就跑出去,深夜丢下张万元钞,也径直追去。他跑到街道上,唇上还残留有触感,炙热灼人。面颊发烧。“红莲!”深夜在身后站定,喊着他的名字,红莲没有回头。他闭上眼,努力平顺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心底有什么在挣扎,仿若蛇般游动,鹿般蹦跳,兽般撕咬。

“抱歉。”男人走近,在他身后两步的地方停住。红莲瞥眼腕表,其实根本没看进去,不过是个象征性的动作,用于掩饰内心的不安。“我要回去了。”他回眸扫过深夜,也是象征性地,并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说的大概是这种状态。可这情商负数的红莲哪里懂得。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迈步。男人却从后握住他的上臂。街道上并未有多少人,身穿校服的高中人嘻嘻哈哈走过,女生打量僵持的二人,被男孩拉走。“走啦走啦别看啦。”“干什么嘛阿正。”借着街灯的光,深夜看见红莲眼中有什么在闪烁,他放开手。湛蓝的眸子平静地望着红莲。“回去吧。”红莲低头,额发滑落,遮挡眼帘。“优一郎他。”“他已经长大了。”“开什么玩笑他才只有七岁。”深夜手揣衣兜,向前走,留给红莲一个背影。“因为有笨蛋父亲的存在,”顿了一顿,停住,好像在等红莲追上来,“不长大都不行呢。”

红莲少见地沉默,不仅如此,他一路上都沉默着,低头思索什么。电梯厢顶两侧的灯管发出白光,照到他脸上,一时间那张脸上竟然现出刚柔并存的美来。看得深夜入了迷。男人咬着下唇,近乎咬出血来,却全然不知。到了楼层他也是愣了一下才走出去。推开病房门,小优躺在病床上,手臂一只垫在头下,一只搭在肚子上方的被褥上。米迦尔同他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红莲推门进来,两人同时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深夜则倚在打开的病房门上。对这边轻佻笑着。红莲检查床尾放置的报告,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耳垂还是有些橘红,只不过不认真都看不出来。两人也完全没有心思注意,此刻正眺望都市夜晚的景色。

“还有两周就能出院了。记住3天内禁水禁食,第一次进食由我来试喂。”米迦尔转过脸望着红莲,小优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过注意着少年的侧脸。他和米迦尔挨得很近,毕竟病床就那么大,再远一点就掉下去了。鼻尖几乎能贴到米迦尔的耳廓。“还有。”红莲望见优一郎专注的神情,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有任何不良情况立刻按铃报告,不准拖延。”深夜打量着男人的侧脸,套上白袍后的背影,骨节分明线条利落的手,微卷又略带凌乱的黑发。暗暗笑起来。红莲交代完后,再看了看小优,“十五分钟后回家。”他转身走出去。注意到深夜的视线,非但没有与人对视,还目光躲闪,强装镇定,步伐有些凌乱。慢半拍的优一郎,等到红莲消失在走道那头,这才掀起被子跳下床,他又匆忙转身掖好被角,替米迦尔拉上被子,冲他笑笑,这才追出去。深夜往走道看去,孩子很快也消失在门外。

“哥哥你的初恋对象是怎么样的?”米迦尔提问,看向远方。现在的孩子。深夜起身往病床走去,门在身后关上,他拉了张椅子,手臂搭在椅背上。这个姿势坐着的他,也许还需要杯啤酒。“像笨蛋一样。”金发少年似乎对他的话产生兴趣,转过头看着他的眉眼。“我喜欢的人也是个笨蛋。”深夜笑起来,与他拳头相碰。“想听吗。”“嗯!”回忆起来,第一次见到那个家伙是在中学时代。当时他在放学路上自己走着,原先在校门等着的司机被支开。他想要寻找有趣的什么,胸中却全无概念。正好一眼望见路那边的二人,未来的妻子挽着另一个男子的手臂,两人吃着冰激凌,男生不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还是本不喜欢甜食,微微皱眉,但还是礼貌地把冰激凌塞入口中。鼻尖也沾上了一点,眼神微冷,在看向女孩时又填满温柔。

当时脑海中的想法是什么呢?咦大概是,啊这样的家伙好有趣啊好想认识一下。忘记交代了,那天举行开学典礼和让新生参与社团活动。第二日才正式分班。分班时险点迟到的深夜,不缓不慢地拉开滑门,发现同学都已经端坐在座位上,此刻齐刷刷看向来人,原先宣读注意事项的班主任也停下来。只有一个家伙例外,他身侧的座位被个女孩坐着。深夜目光捕捉到他,真好,不用大费周章去认识。

由于是本地声望显赫的家族,啊不对,应该说这个姓氏属于那个家族,他就理所应当地被安排到靠门那排第一个的座位上。他打量着,皱眉。“呐这个座位太近了吧老师。”他挎着提包走到女孩边上,“请问我可以和你换个座位吗。”女孩显然有些害羞,又有些惶恐,不过也爽快地答应。“是……是!”深夜道着谢,便在男生身边坐了下来。讲台上老师抱怨着,“但是和那种差生坐到一起怎么可以……”黑发男生仍望着窗外,如默尔索那般脱离,完全不顾正在被议论的自己的事情。他似乎已经融入到窗外春意盎然的世界中。深夜半眯着眼,打断她,目光凌厉。“我说老师。身为教师称呼自己的学生为差生,这让人作何感想?”他扫了眼男生,接着道,“啊啊,不好意思各位,耽误大家时间了。请继续开班会吧。”女老师被刚才那样的目光吓了一跳,唯唯诺诺,抗议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接着刚才被打断的地方重新开始,继续宣读课程安排。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时不时能听到窗外鸟翅的扑扇和清脆的鸟鸣。男生没有说话,春风吹来,撩起卷发又放下, 他眼底闪着纯粹的光,专注的侧脸。也许正在心底畅想自己化为海中游的鲲,天上飞的鹏。真昼喜欢的原来是这个一个家伙啊,他想着,低头笑笑。心底情感悄悄埋藏着,种子落到温润的土壤里,不知何时才会生根发芽,就像颗定时炸弹。红莲半个学期后转校,同真昼约好似的。在那后深夜有去缠着女班长要红莲的住址和电话,她却态度强硬,一点也不肯透露。遂同红莲失去联系,多年来也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大学毕业后,他身边女友走马灯般轮换,有时是他为了谈成合作,有时则是她们看中他的身份和钱财贴过来。没一个真心的。再次遇见红莲,心底那份被珍藏得很好的情感有如野草,迅速蔓延,情愫填满周围的空间。红莲却不记得中学时代遇见过自己。现在想来,也许初恋真是红莲。莎士比亚还是谁说,遇见初恋的时候根本不懂爱情。他笑着揉揉男孩的金发。少年已经睡着了。睫毛翕动,闪着光。

他轻轻走出去,关上门。投进硬币,滚下罐热咖啡。俯身拿起来,往上抛又接住。灯管发出惨白的光,映得走道似乎长无尽头。他朝前走去,啜口咖啡,温润液体滑进喉咙,喉结上下翻动。很快,走道里连脚步声都消失了,尽头的门微微摇动。

稍早一些的时候,红莲娴熟地将车倒入车库。扭动钥匙,发动机停止转动,蜂鸣声渐渐减弱。仪表盘幽幽闪着光,电台在唱着优一郎听不懂的英文歌。红莲迟迟没有解开车门锁,小优疑惑地看向右前方男人的后背。相处久了的人大概都能习得一门本领,即使不看对方的脸,也能猜出此时他是什么表情。正如他所想,男人疲惫地坐在驾驶座上,靠着颈枕,似乎用尽所有力气。男孩没有出声,也没有解开安全带,只是等待着。到底等待什么,他也不大说得清楚。“要是知道在等什么,就不会有人去等了。”有人这么说过。此前心中还想有米迦尔的事情,但现在他全心全意等待着。不负期望似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与先前在医院中坚定有力的声线截然不同。 “如果说,我喜欢男人,你会怎么想。”男人似是询问,却又摆出不期望得到回答的姿态。红莲隐约明白第一次见面时那份熟悉感源自何处,终于记起来了。只待确认,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中学时代做了三个月同桌的笨蛋。转校后偶尔会想起,新的同桌一个两个不尽人意。一直没机会再见面,二十岁后也渐渐淡忘。他闭上眼,似乎要寻找更多的点滴。小优望向窗外,远处房舍灯光点点,街灯沉默地立在路的两端,住宅区内没有人正试图横穿过去,连遛狗的也没有。“多一个父亲也没问题。”即便这么说道,他平时从未叫过红莲“爸爸”,总是直呼其名。红莲也默许他这么做,不,准确来说是懒得管他。而他作出这样的回应,的确是长大了,还算有点脑子。嗯最后半句如果米迦尔在场的话一定会这么说。


小优脑中浮现出米迦尔会说的话,吐了吐舌头。红莲呼出一口气,要顾虑的事情随着呼出的气体一同消散。车锁解开,他转头看向儿子,“晚上吃点什么。”“咖喱!”孩子大呼,解开安全带,半带喜悦地跳下车。红莲终于笑起来。他关上车门,倚在门边,望着冲进家门的孩子,拨了通电话。“喂。”深夜踏下楼梯,医院的楼梯间内信号出奇的好,这里应该能接电话吧。他滑动接听。“是我。”“嗯。”到一楼了,他推开门,往大厅走去,那里并没有多少人。“吃咖喱吗。”“现在过来。”他笑着挂上电话,伸手打了辆车。坐进去,路灯在窗外闪过。车内忽明忽暗,他却坚信,前程一片光明。

数周后,清晨。红莲拉开窗帘,刺眼的日光照进室内。深夜往上扯被子,罩住头。手下意识往床另一边探,那里空着。他猛然坐起,掀开被子下床,朝落地窗前的红莲走去,男人站在那里,正看向窗外的住宅区,他只穿了条家居短裤,上身裸着。深夜也差不多。红莲一下被人从后搂住,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摸过他紧实的腹外直肌。“手给我安分点。”男人下巴垫在他肩上,蓝色眼眸打量着他,呼吸喷到线条分明的颈脖。红莲低头与他对视,不忘握住那只手,伸手拉上白色遮光帘。男人的另一只手却深入短裤内部,直抵后方炙热所在。“你!”“不够啊。”男人悄声说,手指打转,俏皮地望着面颊绯红的红莲,抢在他发作前收回来,搭上男人紧握的手。“都快握疼我了。”“有那样疼吗。”“咦生气了啊,”深夜贴得更近,舔了下他的脸。“再多奖赏你几次啦。”“不要。”红莲转过身,“你不用去商事吗。”“可以翘掉。”“我可要上班。”深夜吻上他的唇,结束时顺势松开手,“那今晚继续。”“我拒绝。”红莲打开门朝外走去,“我知道其实你很——想要——”他停住了嘴,几米外从这层另一端房间出来的小优,正揉着惺忪睡眼下楼梯,红莲瞪回来,但男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二人。或许说他已经习惯了。不对,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兴趣好吗!“好啦我知道啦禁欲是吧。”深夜无奈地摆手,红莲却朝他走近,“我是说,轻点啊混蛋。”

情人节。小优趴在桌子上,生着闷气。一大早就见不到两个人,他在餐桌边左等右等,早餐都吃完了也不见男人你一句我一句扯淡着落座。他也没等得多认真就是了。嘘,偷偷告诉你,不过就是一边大口吞咽着早餐,在喝奶的间隙才担心起两个人。问起谷口,她一脸抱歉的神色,说优一郎我真的不知道,你乖啦校车要到惹。小优清楚她的确不知情,再套也套不出话来,但出门一看,红莲的车不知去向,挂在门后的风衣也消失踪影。

绝对是去旅行了!坐在校车最后一排,前边孩子叽叽喳喳议论,他望向窗外,脑中快速罗列他们会去的地方。冲绳?四国?北海道?京都?名古屋?再不然去九州?国外?但他始终猜不出来两个人会去哪,他对父亲这一面了解得太少了。还不是他总是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至于另一个,虽然看起来放荡,但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嗳你两个爹爹夜夜都在离你远远的房间里干着什么出格的事情哩。其实他不知道两个人还有任性起来qiao可怕的一面,这也不怪他。

他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湾流。红莲扫了眼腕表,此时优一郎要上学了。他们天未亮就出了门,他大概是不知道两人去了哪里。深夜贴过来,“小优要上学了吧。”“他能照顾好自己。”红莲这么说道,注视深夜,男人在两周前扎堆开完了所有紧急会议,并且安排助理代为决策,重大事项将由电邮征求他的意见,想约今日吃饭的名媛也通通被谢绝。红莲更是把攒了很久的假拿来这几周放完。深夜拿出张日本地图,递给他盒图钉。“随便扎,扎到哪去哪。”红莲淡淡一笑,“有你去哪都一样。”

金发男生跨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眨着的大眼吸引他的注意力。男孩故作神秘地把一大包东西放到他桌面,“不要生气啦。这些是别人送我的,送给你。”小优接过提起来,“好沉!”男孩笑起来,“谁让你提着啊笨蛋优。”“谁是笨蛋啊米迦尔!”“你咯!”小优一时语塞,米迦尔望着他,笑得更欢。

白色情人节前。小优回家时望见深夜正坐在沙发上,正同红莲交谈着,男人穿着便服,放松的状态。他脱了鞋便朝二人扑过去,双臂张开搂住两个人。红莲手搭在他背上,半带无奈,深夜则笑着。“我以为你们要不回来了。”案几上的猫尾巴摇动,叫了几声,也扑上小优肩头。他起身,拉着深夜的手,“我有东西给你看。”他从冰箱拿出前些时候男孩给的东西,将口袋翻转,里边的物件咕噜咕噜全倒在地上。倒出来的瞬间他被吓到了。是一盒一盒包装各不相同的巧克力,被用绸带扎好,无一例外仔细捆着,能看出原主人下足了心思。“啊啊,小优在学校这么受欢迎啊。”深夜蹲下来,红莲倚在门框边上看着。“不是的!是!”小优涨红了脸,想要辩驳,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是个男生送你的?”深夜半眯着眼询问,优一郎红着脸点了点头。深夜转头与红莲对视一眼,男人叼着巧克力棒,无奈地耸肩。


“那情人节又快到了,应该要给别人回礼喔。”“诶——”优一郎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说,小优不喜欢那个家伙呢?”深夜笑嘻嘻的。“喜……喜欢!”少年耳根发烫,眼神游移。“那就亲手做块巧克力送给他吧。”望着一大一小两人在料理台边专心搅和热巧克力,红莲把巧克力饼干棒嚼碎,咽下去,“两个笨蛋。”深夜做料理的样子,也不错嘛。虽然还想再看一会。红莲站直,朝外走去,“我去买盒子。”

情人节当日。上午的课,小优一直打量着少年的后脑,偶尔几次他不知是否注意到视线,回过头来确认,四目相对时,优一郎又移开目光。课间,“啊咧~小优可是一直盯着米迦尔君的方向看喔~”身后紫发女生柊筱娅凑过来,俯身说道。音量不大,却吸引黄发女生的注意力。“难不成……难不成小优喜欢上那边的一个女生?”三宫四顾,坐在米迦尔附近的女生,只有他偶尔会与之交谈的小茜,再就是一头柔顺黑发长得有点像女孩子的早乙女与一。与一注意到她的视线,“诶……诶!”小优转过头看向窗外,“才没有!”内心却悄悄盘算着什么时候给人最好。

午餐时段。“米迦。”趁着四下无人,他坐到正准备吃便当的米迦尔对面。“这个给你。”米迦尔望向他放在桌面的盒子。上边是男孩稚嫩的字迹:给米迦尔。男孩羞红着脸,准备走开。绸带扎得很工整,一下让米迦尔联想到银发男人。深蓝色盒子简朴的风格则像极了红莲。他笑起来,抬头叫住男生。“小优。”“诶——”“不要跟我一起吃吗。”收拾好便当,同学们渐渐回到教室里,女生们此时还在操场阴凉处吹风或于教室外走廊闲谈。他解开绸带,四格的巧克力上方撒有坚果细粒和金箔。他掰开,把其中一半送进口中。接着,“啊。”“啊——”小优乖乖张开嘴,另一半送进他嘴里。“唔米迦尔哪有你这样的——”“好甜。”“啧甜死啦。”

窗外樱花飘洒。正如细枝条上的花骨朵,感情也在悄悄增长,成熟,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绽放。却在彼此能看见的地方盛开。城市另一端。餐厅。“红莲。”男人对付着手下的肉排,闻言停下动作看着他,“樱花落进杯里了。”红莲这才发现装苏打水的玻璃杯中,液面浮动着一枚花瓣,侍者这时走了过来。“两位客人,今日是白色情人节。请问你们是情侣吗”深夜快速同红莲交换眼神,笑着承认。厨师长走出来,走到室外的餐桌前,餐厅内目睹他圆滚滚身影的客人无不惊叹。厨师长手下有几间米芝莲餐厅,很多高官贵人点名要吃他做的菜,多被谢绝。他的菜就算有钞票也吃不到,实属都市传说。二人在餐厅共进午饭也纯属偶然。他平时只是指导徒弟,自己从不操作。有道上的食家盯着这边,双目放光。

“按本店传统,春季樱花盛开后,每日挑选一对樱花首先落进杯里的情侣,送上厨师长亲手做的樱花冻,”推着餐桌前来的侍者交代,将甜品送上桌面,“并且,根据刚才柊先生交代我们的事项,还另外准备了一份惊喜。”侍者端上一杯樱花布丁,隔着玻璃杯能看见晶莹的固体,完整的花瓣被固定在其中,顶部有什么隐隐反射着光。侍者揭开杯口不透明的半圆形罩。过程中红莲始终冷静地观望。直到他看清那上边嵌着一枚指环。“红莲,”深夜拿起指环,起身,绕开餐桌走近,笑着对他说,“嫁给我。”红莲拉开餐椅站起来,面对男人,用右拳轻轻砸他一下,眼里闪着光,“明明是我娶你。”深夜缓缓套上指环,红莲用一只手轻轻拥住他。餐厅内的食客此刻像是约定好一样,一齐起身鼓掌。更有好事者欢叫。指环内侧用激光镂刻深夜的名字,还有一个单词。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应该能辨别出来。那叫,

"Eternity."



//“轻松地……”“手术成功病人宣布死亡……”两段话出自On Call 36H 有人整理。猫咪示爱方式 如抵脑门、舔面、眨眼,。其实我不知道猫吃不吃咖喱,没让它吃过(待指正)不过咖喱也有很多风味啊就算喜欢也不奇怪(点头←要不要脸了)端啤酒拿杯垫到看一看两人那里借鉴海明威短篇《白象似的群山》中的描写。

//结尾改了词 本来是forever 发现欠准确 去搜eternity时发现结果里词典首先显示的例句是这样的," I won't forget you and love you for eternity throughout time."翻译是“我的爱将跨越时空永远伴随着你。”好美 就拿来用惹(搜索引擎默认Bing)

//千层面那个地方乱写的 因为我家烤箱功率大 温度都是随便鼓捣鼓捣出来的(so没有章法→我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设定是阿姨一早做好 热热就能吃(适合笨蛋优→你会被打

标题是撸完全文后拍脑袋想出来的 因为最后有樱花嘛 就如花啦 如花如花 如花似锦 去查了一下这个词有前程美好的意思 小小照应一下嘿嘿嘿

//以前觉得新一x柯南的父子梗好玩(看见画手画的图hhh)正好开头不知道怎么写 就顺手拿来用 超萌啊(本来想写宠物店员工 又不太对 总之关怀宠物就好)希望这对父子不会让你们觉得太奇怪(鞠躬)还是那句话 OOC若有出没请一定告诉我 担心结尾的结婚可能不太好?(这点如有更好的办法请一定要在评论区告诉我)

抱歉 上边明明说关爱宠物,结果变成霸道总裁hhh 还有一点恋物癖(喂) 说到霸道和总裁 这不就和FFF那篇一样了吗(逃)说实在我现在才意识到啊原来它的标题略缩了叫FFF啊嘿嘿嘿(小分队魔法师参上←滚)

//私货:最近迷上牛油果 刚好学会牛油果鸡蛋卷 顺手就写进来(凑字数 不对 显示红莲爸爸男友力)Lisa Ekdahl是我第一个迷上的唱爵士乐超好听的女歌手 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最近在豆瓣FM听到首不同的(以前迷的时候几乎把她的歌全听一遍 收了一堆觉得好听的在歌单里)没有听过 就拿来了(抱歉笑)

Any way 感谢你看完全文并且看到后记的这里。谢谢。意见请于评论区提出,投稿戳主页,提问同样,欢迎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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